江河一听,仰着脖子往篱笆外看,已见不清大海几人,欢喜道:
“怎么不去叫我?正好可以给他整些牛骨带上去,河鲜拿了?”
江心道:“拿了,他家妹子有意思的很,对我脾气。
“竟然喜欢用烤的咸鱼下酒,还问我有没有咸鱼。
“我给串了几条海鱼弄的很好的。”
江河听了也惊讶,道:“咸鱼下酒?有意思,我一会也试试。”
江心道:“快放好吧,带江岸去把鸡和那只整晚大喊大叫的鹅杀了吧——吵得人睡不着觉,一会祭祀用。”
江河进厨房把牛骨放好,洗了手出来诧异问:
“祭祀?咱家什么时候祭祀过?你这是哪根筋又搭错了。”
江心道:“往年是往年,今年是今年,别人家都祭祀,咱家凭什么不能?”
江河笑道:“这傻姑娘,别人家是祭祖,你是河里捡的,他是天上掉的。我也是个没爹没娘的。
“祖宗在哪都不知道,想祭都不知道祭谁。”
江心一扬手,道:“管它呢,反正就是祭,祭谁都行,祖宗也好,神仙也罢。
“咱仨就是三个孤魂凑一处了,祭孤魂野鬼也不是不行。
“南来北往的,哪个想吸一口香去就都来,有什么大不了的?”
江河将手往身上又擦了擦,已移步进厅去看他的梅花酿,一边又应道:
“你说祭祀,可是祭祀用的东西你买了?咱也不懂这些个。”
江心应道:“买了啊。依葫芦画瓢呗,照小郎中他们家那样买了,差不多就行。
“快忙起来吧,大堆活没干呢,那酒它飞不了。”
江河出来道:“哎呀,你也真能瞎折腾。江岸,拿刀,拿碗。”
说着,爷俩去杀鸡宰鹅去。
江心收拾桌案,擦拭礼器,清洗香炉沙。
接着才去蒸上米饭,腌上猪肉装坛。
总之,爷孙三人忙活着,不加细说。
午正,江心空了手,才想起没有贴春联,便先教江岸贴好了春联。
然后在桌上摆上香炉、烛台、青灯、红烛、红线香、纸宝。
另又捧上鸡、鹅、猪肉、饭团摆上。
再排上五个酒杯和一壶酒。
江河在一旁看着江心摆弄得有模有样,笑道:“你倒挺熟练。”
江心道:“还挺有意思。好了,请吧。”
江河道:“请什么请,我不会,你来。”
江心道:“你是家里的长辈,必须得你,没有什么不会的。
“先斟了酒,点上烛和香,再拜拜,就差不多了。”
江河道:“行吧。”
说着,转到桌后,先斟上酒,才斟第一杯,自己忍不住就端起来要尝一口。
江心忙吼一声,阻道:“这是干嘛呢,一会有你喝的,规矩点。”
说着把酒夺过来摆正,催道:“快点快点,诚心着些。”
江河便继续斟着酒,嘀咕着:“我都这岁数了,先吃一口,他们也不会怪。”
江心也不答应他,退到一旁看着。
江河斟完酒,绕回前面来点上两支红烛插两边烛台上。
接着拿起那包线香来,问:“这要点几柱?还是一包都点了?”
江心想了想,心里算了算,说:
“好像九柱。不是,还有三柱要点厨房灶台上,十二柱,就点十二柱。
“等等,还有三柱要插大门口上,我见吴婆家就这么样的,再加三柱。”
江河问:“怎么还点大门口了?”
江心道:“你不点大门口,鬼知道你家也祭祀了?”
江河听了,笑道:“有道理。可是南来北往的那么多孤魂野鬼神仙道人,点这么几枝够吗?这香炉倒挺好看。”
江心想了想,说道:“听他们说,香很重要,宁多不少。
“既这么着,这一包也没有多少,都点了吧。”
江河便把那整包香都点上,分出六柱香给江心。
江心先不接,又指点道:“先拜拜。”
江河只好合一起拜了几拜,方分给江心,江心给了江岸,嘱咐起来:
“三柱拿去插灶台上,三柱插到大门那。”
江岸接过,忙跑下去插好了来。
这里江河将几十柱香全插香炉里头。
接着又按江心说的,把桌上的纸宝烧了丢火盆里。
这一时之间,满屋烟雾萦绕,连人在对面也看不清了。
江河笑呵呵道:“别说还真有点过年的意思。”
江心笑应:“那可不是嘛,早该如此了。”
刚说完两人就咳起来,忙挪出屋外。
江心回头看着屋里说:“烟真浓。”
江河道:“够他们喝一壶了。”
江心忙喝止:“别胡说。”说着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线香燃得差不多尽时,江心叫江岸把那串爆竹放了。
江岸从屋里拎出一捆爆竹来,问:“这个要怎么放?”
江心道:“你把爆竹像绳子一样缠挂在篱笆上。
“再到厨房用火钳钳一块炭火出来,看见这个引子没有,炭火往这一点就可以了。
“这会村里噼里啪啦响的,就是别人家在放爆竹的声音,快去吧。这也要人教。”
江岸“额”了一声跑去照说的挂上。
江河这里笑语:“你说他点燃后会不会跑?”
江心诧异道:“不至于吧?”
这时江岸已跑去钳了木炭出来,还向江河、江心挥了挥。
江河摆手笑道:“去吧。”
又小声对江心说:“我敢打赌,他不会跑。”
江心乐道:“不至于,不至于。”
江岸把引子点上,只回头冲爷俩笑道:“好了。”
话音刚落,那爆竹便噼里啪啦地炸响起来。
把那江岸唬得慌不迭扔了火钳,连退七八步,一个没站稳,跌坐地上,连忙起身跑回江心身边。
江心爷俩见状直笑得直不起腰来。
江岸笑喊:“这东西好吓人啊,怎么过年也要放这个?”
江心好容易忍住了笑,喊道:
“除岁啊,谁家都要放。你是不是傻,还真不跑,有没有被炸着?”
说着拉着江岸查看。
江岸喊道:“没事。”
待爆竹燃放完,江心笑道:“你看,脖子炸红了几点,疼不疼?”
江岸笑道:“不疼。”
江心道:“去把火钳捡回来,咱们收拾收拾,准备烧菜吃饭了。”
于是爷仨收拾妥当,炒菜吃饭。不在话下。
到了夜里,烟花爆竹更是响天动地。
江河给他们包了红包便歇下。
江心带着江岸放烟花、看烟花,坐在歪脖子树上说话。
已把白天说的抄习文字的事都已抛诸脑后。
现下且说山上人,那梅落天一家也都聚一起守岁,对弈品茶,抚琴斗诗,也是另一番景象。
一时,听那烟火漫天响时,青竹便说想上山顶去看烟花。
温锐不允道:“这会黑洞洞的,山石路滑,不比往年,你大伯伤还没有好全,谁有功夫护着你们上山顶去看这会子烟花?
“别闹的受了伤不是好玩的。好好呆一会,别忘了明早还有大喜事要办呢。”
青竹道:“又不是小孩了,我们打着灯笼自个儿上去,不会有危险。”
大海道:“说实话,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远远地往下看,就那么一小朵一小朵的,连色彩也瞧不真,还不如自己燃放有意思。”
青竹道:“娘又不让放,总说怕烧了山,哪那么容易就烧了?
“这会子想放也没有。
“早知今日我就在江心家过年,他们肯定有放烟花。”
温锐道:“那你现在去啊,也不拦你,真是越说越没谱。
“这样节气,枯枝败叶那么多,一点就着。”
青竹道:“满山雪,哪就着了呢?”
大海笑道:“婶婶说得在理的,不过注意着点,倒也不至于。
“有一种小烟花,就在这院子里放,火花蹿不高,过不了屋檐去。”
青竹也没见识过,仍应声:“就是。”
温锐见大海与章墨正相视一笑,便猜到了他俩心思,说道:
“你俩这是有事?瞧你们,行了,既然已备下了,就拿出来吧。”
大海、章墨方笑道:“还是婶婶慧眼。”
青竹疑惑问:“是——备了烟花?”
大海笑道:“等着。”
说着跑下去,很快拎着一大包东西进来放地上。
青竹迫不及待的打开一看,见里头满满的是各色小烟花。
姐妹几人欢欣鼓舞得了不得,纷纷问:
“几时备下的?也不早些拿出来。”
大海方说:“冬至前下山采办时,看见小孩玩,觉得不错,就问到了烟火店里买了这些。
“本意是给大伯办五十大寿备的,谁料出来那么些事,就搁下了。”
梅落天见说,忙笑道:
“现在拿出来正正好,这里不少,咱们放一半,留一半明天你章墨哥和琪儿姐大婚再放。”
青竹等欢喜答应着。
于是簇拥着大海拎出烟花来。
梅落天、陈是与温锐也都到廊檐下,檐下的红灯笼发着昏红的光。
谁又知那光之外,东南角的松树顶上正站着一人?
小结在“取河鲜惊雪断疾病,破天荒江心祭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