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的嘈杂就像按了快停键,嘎然而止。
“咳,永安来了,快!快坐。”老人说着,忙让出了主位。
奚士申,字永安。名是他爹帮着占用的,字是他那位当官的祖父点的。
老爷子眼见在老妻、儿子的维护、宠爱下,那小妾不但生了庶长子,还怂恿着儿子将属于嫡孙的“士申”二字占了(当时奚道儒,一妻一妾先后有孕。家里的老太爷嫡庶观念强,只为末出生的嫡孙查寻典籍取名,最满意的就是“士申”这二字。),便让下人拿了本话本,随手点了两个字“永安”给了他。
虽有对他的祝福,平安健康之意;更多的是敲打,让他一生安分守己。
奚士申被“永安”二字大早上的刺了心,皱着眉黑着一张脸,在主位上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接过儿子递来的茶,抿了几口。
老爷子看了两眼,只觉得老五都当了大半辈子的农民了,还是一如即往的矫情。
“听说老六卖了八十亩祖田买药,那药有没有说都送到哪里?”
对着一屋子殷切切的目光,奚士申满腔的不耐,不管他和奚士纶如何斗得你死我活,在他的观念里,那都是自家的事。自家人做自家事,哪容得外人来责问。
奚呈继眼见旺叔问了话,自家老爹满脸的厌烦,弄得一室尴尬,只得上前作答:“是卖了八十亩田买药,却不是什么祖田。祖田的出产一直供着族里的孩子们读书,六叔在难,也不会断了孩子们的希望。”
坐在左二位的老太太听不得了这些,敲着手边的拐杖,嚎叫道:“那八十亩田怎么就不是祖田了,祖上传下来的嫡系继承的,继承就继承吧,说卖就卖,问过我们族人没有。”
“啪!”奚士申将手里的茶杯拍在手边的方桌上,瞪眼怒斥:“什么时候,我嫡支的家业也成了族里的了。我竟不知,我太爷爷买的田,传给我爷,我爷传给我爹,由我爹传给老六的八十亩良田什么时候成了族里的祖田?成了共有财产?那是不是各位家里的房地金银手饰也得共享啊!”
“和着我们嫡系单给族中买了祭田不算,还得将手中的财产拱手相让……谁来告诉我哪来的族规条案、哪来的律法执事……当我五、六两房好欺不成。”
耳听着奚士申的咆哮怒骂,屋内一片寒颤。
“那、那药都送给了G匪……”嗫嚅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奚士申缓了口气,灌下半杯热茶,眼皮也不抬,“嗬!老六能为自家子孙卖田买药,在座的各位哪家没有几亩好田,不说像老六那样全卖了,卖个一两亩还是能的吧。”
“这、这……不是开玩笑的吗?我们哪敢跟老六的家底比,他卖了祖传的良田,还有儿媳的嫁妆田……”
奚士申呼吸一窒,想到李乐仪陪嫁的众多田产,怀里压了他一夜的八十亩地契也轻漂漂没了分量。
“你也说那是侄媳的嫁妆田,咱奚家啥时候,连外来媳妇的嫁妆也贪起来了。”
“不说贪不贪,难道李乐仪嫁妆田里的收成,不给六房吃用不成。”
“就是,六房富裕,既然要捐药,怎么地也得先紧着奚家的族人才是。”
“早年打鬼子时,奚家的儿郎不管是G军还是G匪,六房捐衣捐粮,都是一视同仁,怎么……”
“啪……啪!”奚士申听得脸色铁青:“你们也说那是打鬼子的时候,现在是什么情况,两军对垒,给敌人送东西,叛变啊!”
“六伯都能给G匪那边的奚家子孙送药,那五伯是不是也得给G军这边的奚家人……”高扬的声音在奚呈继家的婆娘的怒瞪下卡在了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