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索罗单手维持着倒水的动作,他控制好了热水流下的缓慢速度。
清晰明显的水流声在病房里细微响起,那索罗用另一只手将自己藏在牙齿内侧的胶囊快速抠了出来。
水已经倒了满杯。
那索罗抽了几张纸将桌上倒溢出来的水珠擦掉,他转过身,当着修斯的面将纸巾扔进了垃圾桶。
修斯眼眸猩红,他看着那索罗斜靠着桌角喝水,在短暂的沉默后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让我见罗纳索?”
那索罗没想到修斯到现在还记挂着罗纳索,这个他随口乱编的假名,这么牢固的存在于修斯十七岁的记忆当中。
“问他干什么?我现在陪着你不好吗?”那索罗像是有意和修斯作对,他半句不提与罗纳索有关的消息。
修斯心想那索罗算什么东西,一个连脸都没有的绷带虫,他要不是现在全身乏力被囚于此,早把他头拧下来了。
修斯把自己的被子往上拉,他平躺下去,开口道:“随便问问。”
那索罗走近修斯,他见修斯面色难看,无奈地揉了把他的银发,“等你身体养好了,我就让你见他。”
修斯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他瞥了那索罗一眼,闷声嗯了一声。
那索罗没有在修斯病房久待,修斯夜间容易疲惫困倦,到晚上十点多,他两眼皮合一起都快睁不开了。
但他依旧时不时警惕地往那索罗身上看。
那索罗替他盖好被子,离开时顺手关上了病房里面的灯。整个房间里面瞬间被黑暗占据,那索罗在门口又看了眼修斯,修斯平躺在病床上,只留下了一道更深颜色的黑影。
“我是雌虫。”
那索罗关门的动作一顿,修斯的声音在空气中转瞬即逝,快得几乎让虫难以捕捉。
那索罗愣神了几秒,又不免感觉好笑。他看着里面那道一动不动的黑影,开口道:“我知道。”
他关上了房门。
医院这个时间点里面还有很多病患未睡,偶尔有急诊的呜鸣声从外响起,继而又是大片慌忙急促的声响。那索罗坐在外面休息的长椅上,他看着值班的亚雌从走廊走过,周围的墙壁上都是一片空茫茫的白。
记得他带着江淮景来到虫族的第一天,医院也是这样混乱的场景。
江淮景睁眼看到了阿塔弥亚,那索罗也见到了他。同样的银发红眸,脸上七八分修斯的神采。
像他,又不是他。阿塔弥亚只是修斯族虫的后代。
那索罗久久不能言语。他让修斯等他两年,他回来时却过了万年。
怎么会再见呢?再也不会见面了。
而现在在这个医院,那索罗无望的幻想竟然奇迹般的复苏了。
十七岁没关系,不过是从头来过。
那索罗在外面等了将近两个小时,到了半夜十二点,他才又重新打开了修斯病房的房门。
修斯警惕心强,他通常都要胡思乱想很久才能睡着。
那索罗放轻了脚步,他关上房门,来到了修斯床边。修斯整只虫侧卧着缩进被子里面,他眼眸安静的闭着,呼吸平缓。
那索罗趴在了他身边,他刻意压制住自己的气息,鼻尖轻轻碰了碰修斯的。他们的呼吸交缠重叠,交换间有了温度和亲密。
那索罗闭上眼睛,他感受着修斯的心跳起伏,放松了神经。
十七岁……不,要更往前。
修斯,你的名字在很久之前就广为虫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