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暮的神情这才寡淡下来。
良久,云暮问:“哥哥的意思是……?”
“咳咳。”清秀的那个开口,“星叶殿下说了,他会在后花园的湖心亭里头等您,储君您可以选择不见他。”
“是吗?”云暮的眼神迅速冷淡下来,缓缓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浊气,起身道,“那便不跪了。替我告诉哥哥我明日再来。”
他说完就要走,岂料,侍卫直接通知他道:“明日不见。”
云暮脚下一顿,再回头时,脸色已然阴冷得煞人。
侍卫只得搬星叶出来做挡箭牌:“这是,星叶殿下的意思……”
“他想让我跪谁?”云暮冷声质问。
侍卫冷汗直流:“不、不知道……”
云暮看着他道:“去问。”
“是。”侍卫一副无罪释放的表情,快步溜去了湖心亭,云暮在原地站了一阵,又闭眼思量一阵,越想越气。
他想:星叶这次是真的过分了。
倒不是他胸怀小,若是让他跪星叶,他必定二话不说,立马开跪,就是跪一年,跪一辈子,他也绝无怨言。但这里是东隅的太子殿,是以前赵璟住过的地方,他在这里下跪,到底算跪的谁呢?
他突然有些后悔跟赵韫提这个要求了,他就不该让星叶到这里来休养,可这里的确是整个朝都环境最好,风水最好的地方,而且星叶也……不大愿意和他共处于一个屋檐下,这里的防护也会比贵宾楼要好得多。
“垃圾东隅,连个休养的地儿都拿不出来。”云暮再一次对永安皇城感到失望,他开始想念西离肥沃的草原和晴朗的天空了。
“你,过来,监督我。”
云暮思索来思索去,还是把侍卫叫了过来,监督自己,然后再次跪了下去。
跪的是星叶。
他这样劝自己。
他乐意为星叶付出,不过这次他要收点报酬。在他和东隅之间,星叶肯定会溺爱他的。他很有自信。
***
“你怎么会在这里?”
率先发出这个疑问的是听寒,她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沈瑜。
“我以为你回屠神门去了。”听寒看着沈瑜的马,问他,“要去哪儿?”
沈瑜告诉她:“回闽都。”
听寒的脸色瞬间沉了沉,掂了掂手中的长刀,刀锋直指沈瑜的脖颈,顾西岳猛地瞪圆了眼睛。
“你杀了赵璟。”听寒直截了当地说出对他拔刀相向的原因。眼神里装满了沉沉杀气。
听寒的话沈瑜没法辩白,因为他也是这样认为的。赵璟就是因为他才死的。虽然他知道赵璟回来了,可他总觉得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且他答应了要帮他取回身体,必然不能让这件事暴露给别人。
“所以你要杀了我?”沈瑜没想要逃避,他逃避得够久了,应该下决心去面对了,他愿意背负那些可悲的生命,愿意用自己的一生去偿还自己上一辈子、以及这辈子的前十八年,所欠下的罪过。
沈贤犯的错,由他来弥补,沈贤作的恶,就由他来承担吧。
这是他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动手吧。”听寒冷冷说完,便往沈瑜冲了过去,她以为沈瑜会拔剑,所以一直注意着沈瑜的一举一动,并开始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胜算。
毕竟屠神门的门主,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家伙。
这个消息,听寒初从别人口里听说时,还有些惊诧,但仔细一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妥的,不然就没法解释沈瑜和雪目鹰的关系,也没法解释在经历过天沙城那次的惨烈场面之后,所有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带了点伤,而沈瑜却还能完好无损这回事了。
听寒的气场太强,顾西岳立在一旁,不禁为沈瑜捏了一把汗。但沈瑜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往前。顾西岳于是打消了先发制人的念头。因为他也知道自己根本没可能制得住她。
听寒一心只想要杀了沈瑜,也的确是把沈瑜当作一个强悍的对手来对待的,所以出刀又快又狠,精准利落,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发现,刀身快要擦过沈瑜的脖子时,沈瑜压根没动。
听寒身形一滞。
锋利的刀刃距离沈瑜的脖颈只有一指距离。
“拔剑。”听寒直视着沈瑜的眼睛,眼底仿佛凝固了一层冰霜。
沈瑜轻轻垂眼与她对视,依旧不为所动。
听寒一声冷喝:“拔剑!”
沈瑜这才抬起左手,将她的刀往一边推走,开口道:“我知道我欠他的,我也欠你的,等我做了这件事之后,会还你一条命。”
听寒不解:“什么事?”
沈瑜感受到从刀身处传来的强烈压力,以及一道冰冷的触感正在迅捷地袭击自己的身体,也直白地道:“望朔的死,我很抱歉。”
听寒突然变得震惊,上前一步捏住他的衣襟,迫切地追问:“你见到他了?他死了?”
“嗯?”沈瑜有些云里雾里,他那天明明看见望朔为了救人而掉进了火海之中。
“少装蒜。”听寒冷冷呵他,“我可不像赵璟那么好糊弄,他在哪里?去找沈渊了吗?”
沈瑜更加迷糊了,“你在说什么?望朔他……不是在洞里……死了吗?”
听寒眯起眼睛,仔细打量沈瑜的表情,觉得他不像是在说谎。但经历过赵璟的事情,她已然没法再对这人产生任何信任。
“我说了,我没赵璟那么蠢。”听寒的刀又逼近一分,擦破了沈瑜的脖子,鲜血顺着光滑的脖颈慢慢滑落,听寒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
沈瑜解释道:“我知道你已经不相信我了,但望朔的事,我是真的不知情。”不动声色地忍受着刀身从脖颈处擦过的痛觉。
“算了。我不想胜之不武。”
听寒移开刀身,看沈瑜仍旧一脸的困惑,估计是真不知道望朔被自己的表妹救了这件事,于是简短道,“那天他被叶俏救了,玉摘星带他们逃出来的,但是他又走了。”她接着问,“你回闽都干什么?”她想知道这人和沈渊究竟有多大牵连。
“他还活着?”沈瑜闻言不自觉弯了弯唇角,眼底投射出一点光亮。听寒不知道他为什么看起来比自己还要激动。
沈瑜能不激动吗?
望朔还活着,他比所有人都要高兴。胸口那颗几近枯竭的心脏好似突然发出一棵嫩芽来,唤醒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不知道。”听寒摇了摇头。她的确不知道,望朔这次是不辞而别,他离开雪飞楼的时候,她还在和楼主商议——要不要让雪飞楼入江湖的事。准确来说——是争执。
和他一起离开雪飞楼的,还有玉摘星。
“你和沈渊究竟什么关系,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听寒继续问。
“我告诉你……你……可以跟我讲讲其他事情吗?我和沈渊,是仇人关系。”沈瑜像是第一次见到人一样,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更多事情,他不过沉寂了八个月,可却感觉与这个世界脱节了一样,这外面的场景,孟锦舒从来没跟他说过。
“你没必要知道。”就算沈瑜说他和沈渊有仇,听寒也已经下意识地将他和沈渊归为一类了。
但沈瑜的表情显然透着点诡异。
不远处又传来了尖叫声,听寒来不及去困惑他为什么是这副模样,迅速收刀,转身往那尖叫的位置赶过去,须臾,回头对沈瑜道,“沈瑜,别再让招了。有机会的话,我想亲手杀死你。”
江湖上的规矩,让招即蔑视,这是一件极其不尊重人的行为,不过听寒对此并不在乎,她在乎的是,能不能堂堂正正地取下他的头。
“我应该早在那天晚上就把你杀了的。那天在四照山上,下倾盆大雨的时候,我就不该救你。”听寒离开前,一直在心里想着这句话,但她一面想,又一面在心里琢磨,这样做的话,赵璟会不会难过呢?
从当时的赵璟来看,答案是——不会。
“啧。”
听寒出手击退几个厂卫,和一群从瓦房上跳下来的壮汉把被抢米的米店老板围起来,皱眉十分不爽地道,“死都死了,就不要总是留在别人脑子里转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