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闽都世子也在,她大约能猜到孟锦舒生气的缘由了。可能是气——装傻的人点不醒吧。
“哎呀——,让他走就是了——,舒舒你生气做什么?”
正僵持着,屋顶上突然传来一道老者的声音,他嘴里似乎还包着东西,听起来像酒,“哗啦啦”地响。
众人抬头,见毒圣衣冠不整地半躺在屋顶上,正仰头拿着只酒葫芦往口里灌,他喝得畅快,也不知已经来了多久了,随意裹起衣袖擦了擦嘴后,看着孟锦舒道:“别把自己的身体给气坏了,为了个傻蛋也不值得。”
孟锦舒看看他,又看看沈瑜,小声嘟囔:“我才没气呢,他爱干嘛干嘛去,走了我还清净些。”这话一听就知道是在说反话,毕竟这一群人当中,最闹腾的就是他。
酒过了不知道多少巡,毒圣怀里的两个葫芦都要轮空了,他这才晃悠悠地起身,从屋顶上跳下来,正好落在沈瑜面前。
他的脸上挂着两团红晕,看起来就知醉得不轻,明显是喝得要比这两个葫芦多的,而且浑身上下像是被丢在酒窖里腌过了似的,一股子酒骚气,沈瑜不自觉皱眉,冷声道:“你喝了多少?”
他知道这老头爱酒,一喝起来就没完没了,只要酒管够,他能喝个十天半月不带累的。但他的身体根本不支持他这样过度消耗,所以老头总是瞒着他和沈琳偷偷喝。
他以前还在屠神门的时候,会派人监督着,老头也很自觉,最多就偷摸地解个馋,但现在这量明显比解馋超出几十倍。难免不让人担忧。
毒圣“嘿嘿”一笑,明知沈瑜看不惯自己喝酒,非要把那葫芦里的最后一口留下来,慢慢悠悠地晃到沈瑜跟前,贱嗖嗖地嬉笑道:“你管得着吗?”
沈瑜目光一凛,不多废话,伸手就去夺他的葫芦,岂料毒圣虽然看起来醉了,实际却身形灵巧,步伐稳健,与沈瑜过了两招之后,在沈瑜眼皮子底下将剩余的酒倒向了嘴里。
“诶?”
毒圣已经张好了嘴巴等着酒送进来了,但这酒却是迟迟没落下来。他定睛一看,沈瑜的手就掐在他葫芦的腰上,那葫芦腰在他的手里越缩越小。
接着,只听“咔嚓”一声,沈瑜的手指轻轻一捻,酒葫芦就裂开了。
“真是孩子气。自己年纪都多大了,心里还没点数吗?照这么喝下去,迟早要把自己作死。”沈瑜冷冷地道。
葫芦碎了一地,毒圣依旧保持着这个动作,沈瑜已经转身离开了,毒圣追上去大叫:“你完了!你惹上大麻烦了!那是沈琳养了六年才结出来的葫芦!你现在给她掐死了!她要来找你偿命的!”
沈瑜停下来道:“这是你偷来的吧?”
毒圣的气势瞬间少了一半,执着道:“她要来找你偿命的!”
沈瑜继续道:“你不止偷她的葫芦,还偷她酿的杏花桑落、秋露白以及黑叶罗浮春,你说我如果去跟她告发这件事,咱俩谁会更惨一些?”
“呃……”毒圣脑子里已经自动回想起了沈琳的暗黑戒酒配方......摇了摇头道,“好像是我。”
沈瑜走到孟锦舒面前,先是对孟煜川行了一礼,“沈瑜多谢兄长照拂,这段时间给令尊和兄长、还有子安,添了不少麻烦,孟家大恩,沈瑜无以为报,若是......”
沈瑜目光轻轻瞥了眼孟锦舒,继续开口:“若是沈瑜这条命还能够活到手刃血仇的那一天......”
“你这是什么话?我他妈难道等着你来给我报恩吗?!沈瑜你到底什么意思?”
孟锦舒冲上去抓住沈瑜的手腕,气得恨不能扇他两个耳光,他指着沈贤问:“你难道把我当成和这种垃圾一样的贱人了吗?我要是贪图你这点回报,我用得着从一大堆难民里头逆流而上地跑过来捞你?我直接去大街上随便捡个孤儿,他都要比你更明白我的良苦用心!起码他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自己活下去!”
“子安你听我说。现在只有我才能破局。”沈瑜按住孟锦舒的肩膀,语气慢慢柔和下来,他望着孟锦舒的眼睛道,“沈渊太狡猾了,赵韫他没办法治沈渊的罪,贵霜摇身一变成为东隅的座上宾,屠神门和月落宫成了这件事的背锅者……”
“你破什么局?”孟锦舒的眼底泛起一片水雾,“妈的,你有什么错?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又不是你,凭什么要让你去破局?让祝相羽去啊!反正他在你最危险的时候都不来救你……”
骂着骂着,孟锦舒的声音渐渐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沈贤,“你以为这厮他盼你回去是想做什么?你信不信这次回去你就出不来了?”
他又转头看着沈瑜,眼神逐渐变得惊奇,像是在看一个疯子,“难不成你还在想着他?”
沈瑜觉得有些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子安。你看着我。”八个月过去,沈瑜明显长高了不少,和孟锦舒站在一起,孟锦舒还得抬眼去看他。
沈瑜耐心道:“我没疯,真的没疯。我心里的确有一个人,但不是他。”
孟锦舒松了一口气。不是他,那就是那个死人。他第一次觉得死人也挺好的。
沈瑜接着道:“你说得没错,我也不觉得自己有错,可那是我的阿娘,不是什么别的人,沈渊是为了救她才做出这种事情来的,即便我不知情,我也必须要回去给一个交代。”
沈瑜顿了顿,“还有屠神门,是我把大家召集起来的,最后不能因为我的原因而落得和月落宫一个下场。‘既是同生,也要同死,屠神门绝不会放弃每一个人’,这是相羽和我接管屠神门时的初衷,我虽然不当门主了,可我仍旧不可能放得下他们。”
沈瑜一件一件地向孟锦舒分析,“沈瑜惜命,但绝不会贪生怕死。说了同生就是同生,同死就是同死,屠神门不是我一个人的所有物,没有生的时候大家一起享乐,死的时候却要拉出来给我垫背的道理。沈瑜做不出这么歹毒的事。”
“还有相羽,他也没错。相羽为了保全大家,不选择我是情理之中,用不着去责怪他,相反,我还很感激他,至少没有让我又背负那么多的罪孽。”
孟锦舒听后愣了愣,然后将脸撇向一边,愤愤地道:“是。我最贪生怕死行了吧?你们都是英雄好汉,就我孟锦舒贪生怕死、不学无术,我简直是罪孽深重。”
沈瑜轻轻扬起嘴角,“子安,谢谢你。谢谢你来救我。沈瑜这辈子能有你这么一个挚友,是我不知道修了几万年才修出来的福分。”
孟锦舒听见这句话,嘴角才慢慢开始松动,一下子扑进了沈瑜的怀里,眼泪“簌簌”开始往下掉,“那当然了!全世界对你最好的就是我了!你这辈子能遇到我这么重情义的人,你就知点足吧!你以后不准再这么气我了!不然我肯定不让你再进我家的门!”
他一边说一边哭得稀里哗啦的,一方面是舍不得沈瑜,另一方面他自己都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