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和现实重合,越来越清晰,儿时芷容稚嫩的脸蛋,也在时光的雕琢之下出落得精致漂亮,只有眉目间依稀可见的当年的模样,印证着,她确实就是当年那个陪着季连婉卿和乐正旻珏走过了整整一个少年时期的小姑娘。
从醒来起,季连婉卿就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似乎是做梦一般,好像只是做了一个久久醒不来的噩梦,自己尤在梦中。如今见到芷容,反倒慢慢静下心来了。也真的意识到,往日,属于季连家以及她季连婉卿的荣光,真的已经碎落一地,再难收拾了。
至于乐正旻珏,是真对她有真心的,竟然想得到让芷容来照顾她。身在异国他乡,身边有个旧人照料,真的是莫大的安慰,如果不是真的心灰意冷而且被迫背井离乡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季连婉卿指尖轻轻抚过芷容的脸蛋,突然鼻子一酸。
得知被灭族的时候,她没有哭;被囚禁时,她没有哭;被捧高踩低的狗奴才羞辱的时候,她没有哭;宇文景奉命亲自来赐她鸠酒的时候,她没有哭;甚至于,亲手将金簪狠狠插进自己胸口的时候,她都没有哭。
她是谁?季连家唯一的嫡女,是族人的骄傲与希望,不论何时何地,都应该挺直胸脊,哪怕是为了维护季连家最后的那一点尊严。
可是方才,她忍不住了,突然眼泪就扑簌簌地往下掉。
没办法啊,芷容不是别人,是,当年她和乐正旻珏一手一起调教出来的人,在季连婉卿心里,芷容就是妹妹一样的存在。
两人一起回忆了不少往日的事情,末了,芷容也讲了不少当前晋国的事情与她听。季连婉卿慢慢平复下来,脸上也有了笑意。
正说着,一个女婢推门进来了:“小姐,您要的衣服我找来了,你看行不行?”
一套月牙白的锦袍,绣着流云样银线暗花,边襟镀一圈儿金边儿。季连婉卿摸了摸衣料,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为我更衣。”
“这是十三爷的衣服吧?”芷容不解道。
“是啊。是我让她去找的。”季连婉卿微微勾唇,慢条斯理地从浴桶中站起来,接过浴巾擦拭着身上的水珠:“初到晋国,我倒是很好奇这晋国的景色,有心想出去看看,可我一个女儿家,出门在外有诸多不便,换上男装,做些事儿就方便许多。”
“小姐要出去?”女婢急了:“小姐,您也明白,未出阁的姑娘除去上元节,是不可随意出门的,您不要为难奴婢,这衣服……奴婢不能给你。”
看来晋国的规矩竟是要比楚国还繁琐呢。季连婉卿拿起一支玉簪打量着成色,末了,带这些戏谑的意味用玉簪挑起女婢的下巴:“是,姑娘是不可以随便出门,但只要换上这身衣服,我便不是姑娘了,明白?”
成功看到女婢红透了的耳根,季连婉卿朗声一笑,转过头对着芷容说道:“过来给我更衣。”
这边儿芷容也是看得忍俊不禁,笑着“喏”了一声,就上前给季连婉卿宽衣了。
那女婢这才看见芷容,她脸色一变,惊叫道:“怎么是你?谁允许你到这儿来的?衣服洗完了?你好大的胆!还不快出去!”
见此,芷容一怔,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贝齿死死咬住下唇,眼中已有泪,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