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来生将身子侧倒另一边,憋了半天,咬牙切齿地说:“在大楚,女子的足是不能随便给人看的。听说你过去在北狄,那里风土人情或许是开放了些,但是你现在不能……”
许是念来生的模样太过有趣,叶倾冉来了兴致,她先是套上棉袜,身体向念来生靠去,声音带着几分俏皮:“看了会怎么样?嗯?”
念来生不答。
“切!亏我碰见的其他贵女们说念公子放浪形骸,潇洒不羁,没想到竟也被这条条框框束缚住了。”叶倾冉觉得没意思,安分地穿上新鞋,把换下来的湿鞋袜塞回这个匣子里。
念来生坐正,不甘落于下风,他拿起扇子扇了两下,清咳一声,眼睛扫过叶倾冉,说道:“我只是不想对你负责。谁知道你会不会寻死觅活地纠缠我。”
叶倾冉“噗嗤”笑出声,对着念来生一顿嘲笑:“小念你也太自以为是了。”
“为什么叫我小念?”念来生歪着头一顿,接着扬眉道:“小冉。”
叶倾冉一把夺过念来生手里的折扇,挑着他的下巴,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因为你好看。”她的眼睛似是闪烁着星星,对于美人叶倾冉总是额外的有耐心。
像宓休她叫阿休,敬妍她叫敬小妍,还有尧。凡是长得入她眼的人,叶倾冉总是喜欢给他们起个昵称。
念来生怎么也没想到面前的女孩子这么直白,眼里的艳羡不加以修饰。比起其他女子,见着自己便欲说还休,又碍于他的花名,生怕念来生看一眼惹上点意味不明的关系,叶倾冉则是大大咧咧的,毫不在意。
念来生夺回扇子,敲了下叶倾冉的头。他道:“你好像真的不是很懂男女有别,一些事情是不可在男子面前做的,有的话也不能在外男面前说。”
叶倾冉眨了眨眼,男女有别?
她七岁前是日日与叶承佑粘在一起,七岁以后则是跟在尧后面。从来没人告诉她这样子不对。
“为什么有别,阿满是真的想亲近你。”叶倾冉诚恳地说道。
念来生收起嫌弃的表情,叹了口气:“你也该及笄了,在上京,在我面前如此倒是无所谓。在外就不要这样了,免得别人认为叶府的女儿……”他想说一个很伤人的词,但看着叶倾冉无辜的样子,忍了忍没说出口。
叶倾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还有,往后也不要再把流落外头的名字提起。”念来生移开视线,伸手去拿汤婆子,暖意自指尖传递给全身。
叶倾冉的脑海中突然回忆起罗姑姑。还记得自己刚习惯与师父和尧相处,一天傍晚,夕阳下的火烧云映衬着山头发着红光。罗姑姑就是在这一时刻出现的。她走到叶倾冉身前,先是哭,泪流满面。接着又是笑,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长这么大了,像她,很像。”罗姑姑哭了许久,平静下来时说的第一句话,弄得叶倾冉不知所措。
她年纪虽小,但也意识到这个罗姑姑在说她的母亲。
“你在此就叫阿满吧。”罗姑姑轻轻抚摸着叶倾冉的脸,她小小的脑袋重重点了点。
为什么叫阿满?叶倾冉不止一次地追问过。
是母亲起的吗?
进上京前的寒食节,罗姑姑送了叶倾冉一块玉。虽然不懂玉石,但是一看这血红的成色,晶莹透亮,她就明白这是很重要的礼物。
“小阿满,真是快啊,再过两年及笄了。姑姑以前没有想明白,为何她要给你起名阿满。现在想想,她真是痴狂。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她真是傻……姑姑告诉你,不管你之前是什么身份,你都要好好记住,你叫觅月。”罗姑姑一口气说了太多,神情恍惚,似乎是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姜觅月。”
叶倾冉问:“字怎么写?”
罗姑姑苦笑道:“姜是羊女姜。觅是寻觅的觅,月就是月亮啊。”
叶倾冉读的书很杂,也通晓一点姓氏渊源。“姜姓部族在北狄和大楚也有分支吗?”
罗姑姑愕然,随后放缓声音道:“没有的。姜姓是南疆贵族姓氏。”
叶倾冉翻过很多书,关于南疆的描述大多是矿石丰富、毒虫奇花盛产,还有说南疆人擅长养蛊,此方法可以操控人心。要说这个边陲小国,与大楚相比而言实在是不值得一提。可是南疆从未像周边小国一样给大楚进过贡。百姓生活很富足,南疆所产的流光玉更是闻名天下。
书中所记载,可能是有杜撰,但是好多记载里提到过南疆最初是有女皇的。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又改为男性执掌朝政。还有一点令人称奇的是,南疆的朝政无须南疆王过问,凡事交给上苍。风调雨顺的年间更是不用上朝参政,只有在天出异象之时请圣人聆听天意,圣人闭门从不出关,但是随口就能说出是哪些事情做得惹怒了上天,才招致祸乱。这让叶倾冉百思不得其解,古往今来哪个国家哪个朝代,与国家大事相关的政权不是把握在君主手中的?南疆竟然仅听天意吗?南疆圣人到底是真有其人还是一个幌子。
尧找来的书果然不是正经书籍,这比看画本子稍微更让人惊奇。不过南疆与北狄相距千万里之遥,出现口口相传的谬误也是应当的。
叶倾冉不知自己到底与南疆有着怎么的联系,不过她更震惊于罗姑姑口中提起的她的母亲。
霸王硬上弓才有的她。
叶倾冉虽然没有受过像是大楚国内对闺门女子的礼教训诫,依旧觉得此举惊世骇俗。想来罗姑姑也是这么认为,每每说漏嘴脸色难看。她对自己母亲强迫父亲的事没有很关心,只是旁敲侧击了几次母亲的身份。罗姑姑总是会收起温和的笑容,一张脸拉的老长,眼神里流出无尽的哀愁。
“你现在还小,不必知道。”罗姑姑扔下这句话就走。
叶倾冉心塞,总之自己身世离奇,知道的长辈又不止罗姑姑一人,所以她曾试探着询问师父。谁知师父每次都说头晕,装也不装的像一点。
叶倾冉出了神,嘴角不自觉上扬露出灿然的笑。师父和尧,还有罗姑姑,她最亲的人,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了。
其实她有点后悔,上京叶府给她的记忆只停留在七岁。她日思夜想的叶承佑如今长成稳重的少年,两人的兄妹情谊好像也被隔着的七年斩断。叶震在她的记忆里总是压着眉头,只会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却不与自己亲近。而叶夫人,简直是一个标准的后宅夫人模样,从小对叶倾冉就不待见,不是自己所出也不多加以爱护。
这样说来,叶倾冉对童年所以美好的记忆原来都来自叶承佑。
“你在想什么?”一声不悦的清爽少年声音自耳畔响起,叶倾冉回过头,只见念来生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