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彼时的徐珂梵认为自己的故事讲得动人心弦、荡气回肠，可在彼时的周玲玲心中却只浮现出两个字：幼稚。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忠贞不二的故事，她，周玲玲，不也是她至亲的，视为楷模的爸爸移情别恋后的产物么？这些年，妈妈一心想要出国，其中有多少因素是为了自己能发展更好，又有多少因素是担心自己重蹈陈琳覆辙，怕是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吧。

周玲玲忽然觉得，眼前的徐珂梵又被开发出了新的功能，她以往掌握的那本徐珂梵说明书似乎已经过时。她不生气了，反倒有些羡慕，羡慕他依然沉浸在理想主义的世界里，羡慕他依然具备相信童话的能力。

“你能见证这么多白首不渝的事例，真幸运。”周玲玲笑得略显苦涩。

“现在我讲给你听，你也见证了啊。”徐珂梵戏谑道。

周玲玲摇了摇头，笑容逐渐凝固，她盯着自己的脚尖足足一分钟之久，重重地叹了口气：“听到的永远是故事，亲历的才是人生。对不起，徐珂梵，在我的认知里，这只能是个单选题，距离永远是爱情的杀手。”

徐珂梵心头“咯噔”一下，怔了半秒，随后轻挑了一条下眉毛，不置可否。“单选题——”他低声自语道，“这个比喻挺形象，那当兵对我来说可能不是选项，而是题干。”

“我明白了！”周玲玲尽力挤出一个洒脱的微笑，然后转身跑开了。

女生有时候在乎的从来就只是一份心意而已。其实她们心里早已有了主意，却依然希望对方能够主动说出自己想听的话，以此来坚定自己的决心。

周玲玲在写信的那一刻就决定了，如果徐珂梵愿意为了自己放弃当兵，那她一定会竭尽全力跟父母争取，未来四年留在国内。班主任在找她了解情况的时候，她便再三请求保留下了自己参加高考的资格，不是为了赢取什么申请名校的资本，只是想给自己和徐珂梵留下一个机会。

她知道徐珂梵是一个目标笃定的人，她清楚追逐当兵的理想于徐珂梵而言就像向日葵追逐太阳。暂不说出国在她看来本来就算不上什么梦想，就算真的是她的梦想，她也愿意为那个真心待她的男孩放弃它。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想挑战一下，想听徐珂梵对自己说：“为了你，我可以改变梦想。”

战胜了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东西，那么她就理所应当地成为了他心目中的最重要——那样，她便会觉得更有勇气。

对于这样的结果，她不是没有预想过；但徐珂梵果断和决绝的态度却是超出了她的预想。

纵然一切都是意料之中，周玲玲依然难掩失望。更确切的说，应该是陷入了彷徨——选择留下来到底是不是一个明智之举，此时她有些看不清了。

她与徐珂梵的关系也终于破冰了，没有什么标志性的举措，更没有什么道歉仪式。第二天见面后，他们默契地选择了遗忘，开始互道早安，照常嬉闹，记忆曲线仿佛一下子退回到了几月前。只是与所有人看到的和好如初不同，他们彼此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有恃无恐”里多了一份收敛；自己的“肆无忌惮”里多了一份刻意。他们不约而同地将心底里那份最真实的感情装进了笼子，以免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对方心底里无法抹去的伤痛。

高考前一天的晚自习被取消掉了，班主任赵霞声情并茂地做完了最后一场动员会后便宣布放学。她站在讲台上，看着同学们陆续离开，只觉内心七上八下，忍不住又跑到门口高声叮嘱道：“回去以后就不要看书了，不会的就不会了，清空脑袋，放松心态，睡个好觉最重要！”

周玲玲盯着桌面的课本有些失神，迟迟未动，余光不时瞄着一旁忙忙碌碌的徐珂梵。

“玲玲，你还有什么问题吗？”随着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赵霞终于注意到了举止反常的周玲玲。

“哦、没、没问题。”周玲玲应道。

“没问题就早点回家吧。既然选择参加高考，就别浪费这次机会，还是要认真对待的。”赵霞从讲台走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又冲旁边的徐珂梵说道，“你尽快收拾完，尽快回去吧，别再出去晃荡了，再坚持三天就能彻底放风了！”

“哎，放心吧赵老师，我收拾完就走！”徐珂梵诚恳地应道。

“那我先走了，走最后的记得关好门窗。”赵霞又退回到教室前端，环视了一圈仅剩的几位同学，嘱嘱咐说。

“一起走吗？”徐珂梵将打好的背包拎到了桌子上，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