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天公闭口,雷雨渐歇。
曹家酒楼内,来往的苦工、酒客、食客都等着积水褪去。在角落里的李老头眼咕噜转了转,他转动手腕散开扇面,扬着嗓门嚎了一句:“这年头啊~!真是哪个下九流的家伙都能称上一句侠客了。”
“哦~!”
角落里。
一个披蓑衣的汉子扬起头,他端着酒水在嘴角抿了一口,冷笑道:“那你道一个真侠客我看看?”
李老头见了,心里暗笑。
说书么~!
就是要冲突,没冲突谁听你在那儿叭叭嘴。
他合上扇面,小步走到酒楼说书地方的桌柜上,拿起案板就是一拍:“啪~!真侠客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李老头合上扇子,闭口不言。
“说啊!继续说!”
底下看客就等着积水退去,正缺点乐趣看看。
一会儿过后,李老头见几人扔了些五纹铜钱,嘴角嬉笑间又拿起案板拍了一声:“此侠客不是他人,就是咱梅县的三个奇人,头一个呢,是招摇山上的五斗道长,人家得过卫阳府城太守的铜书水德气册封,一手招雨道术,解过咱县干旱之苦,称得上是为人、为民的侠客。”
“第二个么,就是平山坊的杀猪贩,此人姓山,名糠,天生豹头环眼,铁面虬鬓,常年入山杀妖除大虫,虽然面貌怪些,但常常施舍猪肉于周围穷苦人家吃,就连我还拿过一些案板上的猪油碎。也堪称一声为民的侠客。”
话音落下,李老头故施旧计,又闭上了口。
“继续!继续!”
几个外来地方的苦工扯着嗓子叫,他们游走南北,最喜欢听这些奇人之事:“再说几个奇人,酒水钱爷爷有的是!够你这老头买些润口了。”
李老头见周围人兴趣被勾了起来,便端起豁了口的瓷碗游走在周边食客,求些润口的茶水钱。
不一会儿,瓷碗里的五纹铜子装了一半。
五纹铜子;乃是业铜所铸,圆形上凿了五个小孔洞,洞口内又镶嵌‘仙朝业力’所凝聚的小丸。
往上又有三纹铜子,一纹铜子,各是一百比一,十比一的对换。
“哗~!哗!”
李老头掂量一下,展开扇子道:“承蒙大家赏饭吃!这第三个奇人,便是曹家酒楼的曹春生!人家二十六岁时便领着县里的武人,跟随兵房典史李大人出去剿匪,端是意气风发,可惜...如今却再也没了以前的...”
咚!
咚咚~!
一阵脚步声从楼上传下,曹春生抓着黄鼠狼的尸体,扫过周围的食客,浑浊的眼珠闪过一丝精芒。
“李老头!给我说的威武些!哪儿有二十余岁的剿匪,再给我说的年轻些,安个少年英侠的名号!也好给我曹家吸引个俊俏夫人来。”
“哈哈哈!”
周围看客一阵欢笑。
曹春生跟着招手示意,昨夜的遭遇让他心神晃动,一夜难眠,如今外面的叫喊声渐歇,他掀帘钻入后厨,准备吃些食物稳固下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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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先喝些水,饭一会就好。”
孙锦用麻布擦去油腥,拿起坐在火炉上的小罐,往桌上的木碗倒了一碗。
“晚上把这畜生配着参皮炖一炖,分给给酒楼的人补补。”
“好的,掌柜。”
孙锦接过黄鼠狼时,眼睛才猛的瞪了一下:“四尺长?!这.....这么大?掌柜的,是楼里哪儿被凿了个洞吗?明儿我去李大人那儿随礼的时候,顺便雇些木工来。”
“没破,我在窗户口抓的。”
曹春生将热水吹温,才猛的将其一口饮尽。忽地,他又愣了一下,放下木碗道:“给李大人随礼?李家咋了?他孙子又娶亲了?”
姓李并且能让曹家随礼的人,整个梅花县只有一人。
那就是带领二十六岁的曹春生,去剿匪的兵房典史—李大人,李元艺,是县里维护安宁的大人物。
“不是娶亲。”孙锦常年买卖食材,对街边的消息很灵通,他摇摇头道:“李大人昨天去世了,掌柜那时您又身子痛,我便想着代替曹家过去随个礼。”
“去世了?!”
曹春生瞳孔猛的一缩。
李元艺今年五十六岁,虽然是练武之人精力下落的时刻,怎...怎突然就暴毙而死?
再者。
他也是收敛曹春生父母尸体的唯一之人。
曹春生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蓦的,他招手道:“备个花圈,再去集市买一把当天的白喇花,明天唱丧的时候我要送过去。”
“是,掌柜的,我这就去。”
孙锦松开腰间麻布,换了只鞋子就匆忙离去。
曹春生看着孙锦远去的身影,也没了吃饭的心思,李元艺的暴毙让他心里出现一阵危机感。心念至此,他转身离开酒楼,要往招摇山的方向走去。他虽然吞吃了拘魂鬼之肉压下心火,但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专业的人看。
招摇山五斗道长,是县里享有盛名的道医。
楼外,积水褪去。
里面的看客都已饱饮酒水,挺着酒肚踉踉跄跄的扶楼而走。楼内,李老头正数着瓷碗里的五纹铜子,见曹春生出来,他从碗里抓了六枚后,却又犹豫一下,多抓一枚攥在手里走了过去。
“曹小哥,多谢你给老头子一个说话的地方。”
李老头是孤寡一人,不娶妻,生平就爱道些天南地北的杂事,也不知道他肚子里从哪来的墨水。
曹春生愣了一下,本想婉拒推开,但看着李老头倔强的眼神,又伸出手抽出他手里紧攥的一枚铜子,举到他面前笑道:“一枚足以,也多亏了您老,要不然我这酒楼哪来那么多人光顾,日后还望您老多来这儿。”
“哈哈哈!好说,好说!”
唠叨几句。
曹春生拜别李老头,转身就离开酒楼,往山上的道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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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立秋,暑去凉来,万物澄清。
招摇山是梅花县唯一被卫阳城太守提过诗的,山势高千米。上面零散的分布着一些珍惜动物,无论是些豺、狐、三花鸡、竹鼠、黄鼠狼,在这儿都见怪不怪,甚至是从千手山中串门的黄虎妖,偶尔也能看得见。
街上的苦工、鲤鱼捕快来往穿梭,曹春生脚步捻尘,几个呼吸间就绕过一个巷口,他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鼻翼边儿满是油腻的香气和呛人的炊烟。
“心火虽然暂时被压下,但身子还是不太行.....”
他这般想的时候,一群苦工从旁边走过,操着一口外县的口音在路上交谈着。
“这招摇山的五斗道长,医术别说,还真挺不错的。”
“人家毕竟是县城的驻扎道士,这些手段若是没有,那这儿驻扎道士也太水了些。”
“我老家的驻扎道士可是县里的屠夫在当呢.....”
“...........”
依靠在墙上的曹春生缓和好身子,他没有过多停留。刚才苦工口中的五斗道长,是县城最有盛名的道医,除去看家本领‘唤雨’之外,就属这个医术最能俘获县民的香火和一些吃食的感谢。
而这精湛的医术,便是他抵押武馆,也要去数次的缘由。
曹春生要知晓父母死于邪魔的消息,这首先的事情就是要养好身子,但心火之病一直都是盘踞在他心尖的利剑。
当务之急。
就是要祛除心火之病,然后在空余的时间提升实力,以有把握打听到邪魔的消息。
“提升实力.....”
曹春生看着面前延绵的青石台阶,小步走了上去。
在开元仙朝之中,一般提升实力的方法有三种,一是获得官位来取得水德气的庇佑,二是提升体内血气浓度,精炼肉身,借助天地间的五行气机凝练法相,曹春生之前的练武,就算是第二种的前置条件。
上面的两种方法无需过多的天赋,常人就可拥有。
但最后一种。
却是要拜入道、佛二宗才能得到的法门。
“道、佛二宗我都未曾有什么机会,至于当官,若是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熬,想要升官都不知要到什么时候,至于练武凝练血气,我习了三十余年,如今也不过血气充沛......”
“不过,我有乾坤袋。”
曹春生在路上思索着未来的道路,他脚尖蓦的踢到什么坚硬物件,等低头时,才发现已经到了道观门口。未过太久,耳边跟着传出一阵空灵的道经话语。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忘我守一,六根大定;戒点养气,无私无为......”
门未关,隐约能看到一个白衣老人。
曹春生停下脚步将衣物整理好,这才入门而去。
“五斗道长~?”
观内,一棵青柳树下盘坐个白发老道,他一身多缝补痕迹的白色道袍,面色红润,背上一根浮尘,手里正端着泛黄的纸质经书,细细诵读。
“蓄意玄关,降伏思虑;内外无物,心神净明。”
诵声朗朗。
曹春生踏门而去,在一旁静静等候。
阳光穿过乌云,大清早的洒落下来,渐渐的把昨天的遇到的奇妙之事给冲淡了些。
念经许久,老道放下经书,朝曹春生这边走来。
“春生,病情又严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