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薛平平原来的那个世界中,制作烟花炮竹已经有了很规范的安全条例,只要按规矩来,并没什么危险,出事的只要事后一查缘由,基本都是不按规矩来做的,即便有所例外,那例外也是规矩之外,同样是不按工艺流程规范操作而引起的,只不过是一些人为推脱责任而找的借口而已。
倒是两个丫头看着薛平平有些发愁,只是凡事轮不到她们两个小丫环做主。连翘蹙蹙她好看的蛾眉,叹息一声,并没开口相劝;苏叶也跟着大人似地叹息:“唉——,才说不劳心费神了,这一转眼儿又给忘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郭威正在洗漱,便见管家陪着刘延庆来见。郭威赶快洗了把脸,将刘延庆迎到书房,还未坐下,刘延庆便凑上前悄声说道:“幺弟,你布置的没错,昨天晚上我给那些守黑账的军兵弄了些酒菜,让他们多喝了点,后半夜便有人潜入吏房那间密室内,将那些黑账给一把火烧了!”
郭威苦笑一声,摆摆手没说话,只是让他坐下。刘延庆坐下来,又小声接着说道:“幸好你提前把话都说透了,不然我还真的要麻爪了!看烧得差不多了,我就命人大喊有贼,然后抓贼的抓贼,救火的救火,几乎忙快大亮了才算消停了!”接着又稍带紧张地问道:“我派人暗地里监视着,跟着那放火的人,谁知那人身手不凡,跟在半道就跟丢了。幺弟,下面咱们怎么办?”
郭威这才叹息一声:“唉!还能怎么办?只能当做没这回事!既然有人潜入吏房放火,咱们也不能装作没看见,你派几个人追查一下,不管能不能查出些什么线索,大张旗鼓,动静不妨闹得稍大些,让人知道咱们在追查就行了。”
刘延庆点点头,还等着他的命令,见他不再继续往下吩咐,愣了一下怔怔地问道:“没了?”郭威笑道:“六哥还想要什么?可不没了嘛!”见刘延庆还要再问,便摆摆手道:“之后就照常看管,另外去开封府报案,请开封府发海捕文书,缉捕王传瑜!既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枪,那就让他尝尝泰山压顶、牛刀杀鸡的滋味!”
刘延庆想了想,眼睛一亮,便献计献策:“我听说那个王传瑜的女儿还在京中,是不是把她抓来审一下?”
郭威摇摇头道:“且不说她未必知道王传瑜的下落,便是知道,你怎么去杜驸马的外宅抓人?”
刘延庆想了一下,真要是去杜重威外宅去抓人,那是公开与其为难,难保杜重威不会大发雷霆的发狂反击,虽然不怕,但肯定会很麻烦,挠挠头皮憨厚地笑道:“是我想差了,还以为想出了一条妙计能帮帮你呢!”叹息一声,“唉!嫁出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且不说王传瑜这女儿不是出嫁,而是给人做婢妾,而且很可能还立了买卖文书,那跟王传瑜就牵扯不上了。真要抓她,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送给杜重威一个对付我们的把柄!算了,斗心眼玩计谋,我老刘向来不在行,还是交给你;你指哪儿我打哪儿,咱们兄弟齐心,我就不信斗不过那位草包驸马!”
郭威大笑起来:“草包驸马,哈哈……六哥,你可真会形容!”刘延庆笑道:“虽说我也不会玩这些文人的弯弯绕,可咱可跟那驸马不一样,战场上咱可是不含糊!那位草包驸马行吗?真要上战场,那位草包驸马只怕离着敌兵三百里,就要吓尿了吧?”
郭威也不跟着他取笑杜重威,只点点头,算是附和,接着又吩咐道:“另外,我这西院近期要做新型灯彩,多的是易燃之物,你也派些人来帮着照看一下,要防着人从外面扔火种进来,尤其是夜间不能放松。”
刘延庆答应下来,见郭威再没什么吩咐,便告辞离开。
之后几天里,枢密院送来的物料,便在郭府西跨院儿分门别类的堆放起来。因怕雨雪不期而至,便又用竹木搭起长棚遮挡,并按原料不同、工艺不同而分隔开几个区域。之后再建了一座小高炉,几座灶台,灶台上放上几口大炖锅,薛平平依次检查一遍,又检视了一遍他们所携带的工具,许多专用工具在后世已经很少见到甚至绝迹,但有一种工具让他眼睛一亮,走上前拿在手中,仔细看了起来。
一位老工匠凑上近,恭恭敬敬地介绍道:“这是我们专用的卡尺……”
薛平平很熟练地推拉一下卡尺上的游标,赞叹道:“这就是游标卡尺啊……据说汉代就有了,到现在一千多年了吧……”他说的汉代卡尺指的是另一个世界中出土的莾新时期的铜制卡尺,他现在手中所拿的卡尺,明显比在博物馆中看到过的铜制莾新卡尺要精致的多,这也难怪,毕竟一千多年过去了嘛,技术肯定有进步。他放下卡尺,又转看起另外的工具,
却看见一件大型工具,上前问道:“这是什么?”
那老工匠跟上前介绍道:“这个……是车床,专门车圆形的物件的。”
薛平平顿时便瞪大了眼睛,凑上前弯腰伏身仔细观看着:“这是车床……原来车床是咱们……”越看越能与后世的车床扯上关系挂上勾,毕竟这木制车床虽然简陋,但毕竟也是车床,工作原理是相通的。
车床在我国唐代已经出现,先有人力车床,后来为省力又有畜力车床出现,也就是为了车削物件而制。这种木制人力车床,即使在千年后的某些农村大集上,仍然能看到,匠人用它车削干面杖、家具上的圆柱形配件等物,一旦开始车削,需要车削的木料卡在上面飞转,木屑刨花飞溅,能吸引不少小朋友围着观看,甚至拿着那长长薄薄的木屑片玩乐。
薛平平心里感慨着,口中问道:“咱们这只是做些烟花,好像用不着它吧?怎么把这车床也搬来了?”
那老匠人答道:“房中上官说要制大型灯彩,小的想到可能要用到它,便将它拉来,免得用时再临时去拉,可能要耽误事。”
薛平平点点头,不再说话,继续观看这些“千年”之前的工具。许多工具虽然在另一个世界中已经很少见或已经绝迹只能在博物馆或网上才能看到,但毕竟是曾经见过图片的,此时竟然有些莫名的心喜。他心中感慨万端,如果中华文明不是屡屡被某些缘故打断,那就从此时开始,不算他这个莫名其妙闯进来的异常人物的影响,再过几百年能不能从农耕文明的巅峰进而进化到初级的大工业化时代呢……
薛平平感慨一阵,便放下不再纠结,他现在要操心的不是这时代的工业革命,当务之急是先好好养伤,能健康的活着长大成年才能做些他最紧要的。此时他觉得诸事俱备,便安排着枢密院派来的小官僚和匠人们,按他所说的各种工艺流程,将各种物料开始加工。
接下来的查看物料过程中,薛平平又看到一大堆细白绸布,便问这些绸布做什么用。
那些工匠说,既然造灯,肯定要用到绸布,这种绸布算是极好的造灯材料,细密薄透柔韧结实,既容易上色,也透光透亮,造出彩灯来,用这种绸布做蒙皮,泛发出来的灯彩效果极其出众。
薛平平看着这些绸布,又疑惑地看看这些工匠和旁边那两个小官僚,心里一动,随即便又生出来一个设想,便不再查看,兴冲冲地回到房间来,找出笔墨纸砚,小心翼翼地用毛笔来画图纸。可他虽然练过书法,用毛笔写字没问题,可用毛笔画图,却有些难为他了。
画了许久,也难以掌握毛笔画图的奥妙,不是线条忽粗忽细,就是突然臃肿不堪,画了半天也没画出自己想要画出的东西,薛平平不禁有些恼火,将毛笔一摔,却溅了自己一脸的墨汁,更是火大,抓起那枝笔朝地下一摔,又用脚去踩。
旁观的李静姝、张琳两个开始还不明所以,等到看他去踩那枝笔,这才明白,都忍俊不禁,格格地笑了起来。连翘急忙去拧了热手巾来给他擦拭,口中劝道:“你这是要画画儿吗?我可听说画画儿不能着急上火,得悠着慢慢的画呢!”
薛平平摇摇头道:“不是画画儿,是要画个图纸。这毛笔画图是不行的……”心说莫非真要去厨房找些炭条来?想了想便又转到厨房,去找一些烧得焦黑的黑炭条来试,根本无法画图,只得扔进垃圾篓子里,边洗手边想着上哪去找只鹅拔些鹅毛来做鹅毛笔,转念一想,嘿,要什么炭条笔、鹅毛笔,现在的东西都不知道利用,真是掉进了思维误区,依然来到西院找到那位老工匠,让他拎起锤子锤了几片铜片,然后用剪刀剪成自己需要的形状,再嵌进削好的木棍中,一枝与后世学校中老师批改作业常用的、相差无几的蘸水笔就做成了。
然后让连翘和苏叶两个磨了一小碗墨汁放在桌上,薛平平便用蘸水笔蘸了墨汁来画图。虽然用醮水笔来画图,依然比不上好用的专用铅笔,但比起他用毛笔来,还是要强得多了。不多时便在裁好的几张纸上画了几张图纸,又配上文字说明,之后检查一遍,觉得没什么遗漏,便又转身来到西院,找到那为首的老工匠,让他调几个手艺灵巧的,按此图纸制作一种彩灯来。
那老工匠拿过薛平平画好的图纸看过,虽然能看懂那上面画的图和配文,但这究竟是造的什么东西,他也无法判定,见薛平平坚持,便召集了几个徒弟,按薛平平所给的图纸开始制作。
那些匠人许多都是在造作房常年做工的老匠人,虽然手艺精湛,但身份卑微,让他们听一个少儿的指挥,虽然有些不解,可还是没说什么。
薛平平调集了几个工匠另制灯彩,也将枢密院造作房的那几个小官吏给吸引过来,他们看着那几页图纸,也是一头雾水,觉得临时增制,会加大投入,增加亏空,开始找张贞诉说,磨磨叽叽的寻找理由,又拿来他们的帐簿,指着上面的各种物料的应用,想将这项制作给否掉。
张贞便问郭荣,郭荣便来问薛平平。薛平平便让那些官员说一说他们的理由,可听了半天,竟然没听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不禁茫然;再看他们拿来的账簿,感觉是一塌糊涂,更是看不明白,急忙转问郭荣。郭荣也看不懂他们的账,不过他自己建的有账。
倒是张贞看了他们的账,听了他们的理由,不由得叹起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