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下仆们吃完饭,因着阿功的瞪视,五郎和十三郎依依不舍的将吃得光光却没舔干净的碗筷拿去洗。
耳边还能听见功叔压低声音的训斥:“哪顿没给你们吃饱!怎么还这样!这可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你们看看二郎!”
二郎当然也吃光了,但从来不舔碗,举止间还能看出点家教。
两个郎一耳朵进一耳朵出,不上心。
他俩的长相一般偏下,骨节粗大,上身长下身短,根本拿不出手,学好了也没用。
来时一郎就说过,不要有太高的心,能在李家做个农奴就很好了,他认为小娘子每月叫两个郎去,主要是怕他们在庄上被阿酒苛待太甚。
阿功拿二郎给他们当样板,倾尽毕生所学的教导他,结果都白费了。
多了阿铫,阿耶第四本书马上就要抄完,结果六月初七傍晚,有人递上拜帖,竟是那年帮阿耶送工资回家的董暾。
晚饭后,在院子里纳凉的阿耶禁不住女儿的歪缠,简单的给他说了下。
董暾其人,乃是孙权的孙子孙皓在位时,中书令董朝的孙子。当初在青州大营的文官里权位第三,因为喜欢笛子,跟阿耶就成了知音好友。
阿娘初病时,董暾祖父董朝过身了,祖父孝期过半,他媳妇也没了,两重孝守完,现在应该是刚除服。
“那么,明天董世伯来了,阿耶一定要问他起复的事情啊!”萦芯怕她阿耶死守“寒门世家”的面子,错过探听的机会。
“啰嗦。”阿耶蒲扇盖脸,不搭理女儿了。
初八上午,董暾带着礼物来了。因着与阿耶相厚,阿耶还让萦芯出来见他。
董暾一看,当年的小小女娘已经初具美貌,虽然素衣素服无甚装饰,却一双妙目尽显灵气。
见过礼,萦芯就退回自己屋子里了。
也不知阿耶跟他怎么聊的,午饭前还吹了一曲。
萦芯可是头一次听他阿耶吹笛子,与后世常见的欢快笛曲不同,她觉得阿耶是在用笛子当萧吹,调子拉得老长,悠扬得很。
待到饭后,送走客人,萦芯赶紧出来问:“阿耶,才将你吹的曲子叫什么?”
“春风。”就是阿耶当年在南亭雅集吹的那个。阿耶自信的摸着胡须问女儿,“如何?”
“好听!”跟秋风似得萧索,你们什么品位啊?
萦芯赶紧换个话题,“阿耶可曾问过起复的事儿?”
阿耶笑意更显,说:“若是快,月底之前就会有信。”
原来,自阿耶请假后,董暾的文官上司立刻就找了个自己的心腹的亲戚去占位置。自古文武争权之事常有,这也不太新鲜。
可惜这位所托非人,这心腹的亲戚全靠邀买文名混世,帐本都看不明白就算了,还贪。
阿耶在时,大兵们一天有一顿干的,一年两次新衣。换上这位,半年就变成两餐稀粥了,新衣?缝旧衣的线都得求人才有发。
其实大家都贪,但你也不能做的太过,桓楚的野心摆在那里,有点见识的都看得见,怎么能这么明目张胆的自毁长城?
正赶上老将军病笃,他儿子继位,头把火就烧他头上。要不叫董暾的上司救护,当时就能给砍了。
新上任的小将军是董暾的外甥女婿,他自然会推荐又有人品又有交情的“知己”复位。哎呀,青山沙场,浊酒笛长,不要太美!
因着阿耶的工作有着落了,全家人都喜形于色。最开心的就是大郎,这孩子虽然学文,但是中二病正盛,慕武得很。
结果没两天,发现小娘只给阿耶准备行李。他与妹妹相处快两年,自然知道她不会在自己身上抠唆,只怕她“不放”自己回军营。
当年祠堂廊下,她可是明说过不跟去的!
可是……
“唉……”大郎合衣躺在榻上,翘着一脚踩着书房的矮桌,瞪着房梁发呆。
“小郎君缘何愁苦?”阿铫在自己的小几上抄书,听见他的叹息,赶紧过来看。
“我想跟阿耶回军营。”大郎说。
阿铫可不想去,他问:“那小娘子怎办?”
他可是问过诚叔的,大营左近就一个村镇,有次诚叔带着大郎去闲逛,青天白日的,差点让娼妓把才十岁的小郎君拉进门!
那可不是闺秀能踏足的地界!
“唉……”大郎知道,自己怕是留定了。并且,恐怕阿耶没抄完的十二本古书,全都得他跟阿铫抄了!
大郎脖子疼!
因着高兴,第四本书还的也快,萦芯用炮制过的糯米粉和干豆腐、面筋等一干材料,蒸出一块“带皮五花肉”!
还特意尝试了几次染色,就为了卖相求真。
七婆看着颤巍巍的肉方,说:“好肥,三指半的膘……”这要是真的,来上一口……立时死了都值了……
“嘿嘿……”萦芯促狭的很,在上面涂满麦芽糖水,凉了之后好似黄乎乎的荤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