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赶紧跑到角门边,对着门缝喊:“阿南——开门——我和阿耶回……”
话没说完,门闩就落地了,角门打开,里面出来一个与声音不太相符的干瘦老妪。
那老妪腿脚灵便的跨出门槛,抓着大郎的手臂上下打量,“大郎?怎地回来了?”
又看见牛车上站着的阿耶,立时惊喜的喊:“郎君!郎君!回来了!这多年……这……”
待看到后面车里的棺木,欣喜的表情立时僵硬了,她自以为小声的问:“大郎,这是谁没了?”
大郎将两手都圈在她耳边,不甚小声的跟她解释。
“哦……哦……”
老阿南点点头,迎上刚下车的耶女二人,深行一礼:“郎君这一路累了吧,这就是咱家小娘啊。”
说着利落的给小娘见礼,“见过小娘。这还是头次见……”
萦芯拍拍她干瘦虬结的大手,放大音量说:“阿南,开大门吧。咱们迎阿娘进去。”
“哎!哎!”阿南一溜小跑,去下大门的门闩。
阿诚跟进去帮她打开吱吱呀呀的大门。门里不像外面枯草落叶满地,青石地面上条条清扫过的土痕。
正对大门的影壁也是青石造的,但是上面光秃秃的啥也没画。
几个看雇主叫门热闹的车夫这才开始给阿娘的棺木缠绳子支杠子,由大郎搭手牵头,抬着进了大门。
棺木除非入土不能落地。
趁着这个功夫,阿南带着阿登不知从哪抬了一个矮桌,让大郎领着他们往偏厅去。
是的,这“三进”的老宅除了正厅还有两个偏厅。
萦芯跟着阿耶绕过影壁,就见比抱真观前小广场小不了多少的前院里,空空荡荡,连个遮阴的树都没,只一片空旷的青石地面。
正对影壁有个阿娘屋子大的前厅,前厅门口有个眼熟的石头和几块碎瓦。
门厅后面一左一右有两个稍小的偏厅。三个门厅倒品字形,以回廊相连。开着门的正厅里空空荡荡,只有个挡视线的屏风样木墙。
萦芯在空荡荡的右厅转悠一圈,又来到暂放阿娘棺木的左厅,里面倒是有了件家具
——放棺木的那个桌子。
萦芯想,这就是传说中的“家徒十二壁”吧……
几个车夫看着这房子的样子,心里也有无数槽想吐,但是因为屋子空旷,说话有回音,只能互相眼波流转,脑电波交流。
留下阿月在这里守着阿娘,萦芯带着也一脑袋脑电波想发出来的阿糖往后走。
三个厅后还有个小院儿,然后开了两个穿花门。一见那两个门,萦芯回头又看了眼三个厅,腹诽道:
好么!三清搁这儿太极生两仪了啊!
从左面穿过“两仪门”后面是个一层矮些的院墙隔出来的回字形青石板院子。
正中回字形的院子里一东一西有两个屋子,左面的是个比阿娘那主卧还大的书房,里面倒是有几件书房的摆设,想必这些年大郎就是在这里写作业的。
另外一个稍小的布置成个卧房。
大郎在门口轻咳一声说,“这是我的屋子,今天你先住着,等后院儿收拾好,你再去后院住吧。”
屋子里虽然一年多无人居住,但是只有浅浅浮灰,想来阿南虽只一人,但也在勉力收拾。
“嗯。”没推辞,萦芯说:“今日天晚,我跟阿月、阿糖都住这儿。你跟阿耶呢?”
“我们住书房。”
“好。”萦芯说:“阿耶、阿兄还有阿登住书房,七婆跟阿南挤挤。那就在收拾一两间给阿诚和车夫们住一晚就行。”
明天一早,车夫们就走了。
萦芯盘算完屋子,又安排七婆去准备热水饭食,她问大郎:“阿耶呢?”
“去给祖宗上香了。”
先咽下各种吐槽,萦芯说:“阿兄去收拾吧,我在这里呆着哪也不去。”
可不是么,天已擦黑,要是她个小女孩在这大院子里随便转悠一圈儿,找个地方一猫,够这几个大人找到天亮去。
让阿糖去打水回来拾掇,萦芯独自在屋里咬牙切齿、薅头发跺脚的发吐槽脑电波。
她可算知道阿耶这没成算是从哪来的了,都是遗传啊!
哪有人有钱不规划好,全拿来建宅子的?
看屋子里地板和墙壁痕迹,分明是建完房子家具都没钱作了啊!
阿翁啊!咱家有几口人啊!
四六不靠的乡下你建这么大的宅子干什么?脱手都难!
怨不得那些远亲近邻跟自家不对付,离开这多年你们灰溜溜的回来了,不说拿钱修复生疏的亲戚关系,花这么多冤枉钱整个空宅子,完全脱离了村里群众,是生怕他们不眼红吗?
这是怎样的脑回路啊?
原来大郎就说只了家里地方大有空屋,他可真是太谦虚了啊!
再说你这到大院子套小院子真的是“三进”吗?城守府有没有这么大啊?
到底违制不违制啊?
有没有人管啊?
啊?
抚着胸口喘口气,萦芯看着阿糖端着盆水进来,心想:
得嘞!这一年有事儿干了!擦灰儿都够一家人玩儿上两三天!
让她先去擦书房,萦芯坐在门口望天。
箱笼里的物件铺展的差不多的时候,晚饭可算是得了。
大郎去叫阿耶回来吃饭,然后兄妹二人去给阿娘上香。
回来时,菜都没热气儿了。
吃饭时,阿耶问大郎:“书房檐下的燕子窝怎么没了?”
熊孩子大郎无所谓的说:“太吵,捅了。”
“唉……”引得阿耶又是一阵物是人非的感叹。
晚上只草草烫了脚,萦芯踩着滚烫的汤婆子问阿月其他人的取暖状况。
阿耶他们自是冷不着,阿诚和车夫住了一个屋子,里面都有炭盆。
“七婆和阿南都在厨房守着炉火,都暖的很。”
给小娘的被子压好,阿糖说:“快歇吧,累这许多天,可算有榻睡了。”
蹭蹭自带的被子,萦芯看着头顶榫卯结构、漆成黑色的梁柱,放空心思,缓缓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