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时,几人回到庄上。
庄上的女人们已经做好了两份饭,一份“豪华的”给主人家吃,一份送到地头给干活的男人们。
淘气了一天的萦芯在阿娘和阿月给她擦身的时候,就困得双眼发涩。
一送上榻就睡着了,直到第二天一早被庄上的鸟雀叫醒。
条件有限,一家三口这晚上睡在一个榻上,头一次在耶娘中间醒来的萦芯迷迷瞪瞪的,差点踩到阿耶的旗杆。
疼的他阿耶揉着大腿根,直说再也不跟她一起睡了。
怪阿姨芯儿的熊孩子吐吐舌头,“阿耶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要不我给你揉揉吧。”
气的阿耶一推装睡的阿娘,“快管管她!”
憋笑失败的阿娘脸颊红红的说:“小娘还小,懂个什么。阿月,带小娘出去吧。”
阿月把萦芯抱到外间,耳听得大娘子还小小声的问郎君可曾伤到,脸也红了。
萦芯平伸双臂,任阿月给她穿衣,心想:
阿娘的孝期还有七个多月呢,只有阿耶受伤的世界达成了——强撸灰飞烟灭啊……
原定的计划就是今天一早去爬山,简单的吃了点早饭,四个大人就带着个孩子往玉玦山最高峰走去。
待走过梯田的高度,萦芯和阿娘就都累了。于是阿耶扶着阿娘,阿月抱起萦芯,阿登接过了所有包裹。
玉玦山只能走到半山腰,再往上就是绝壁。好在除了主峰,其他的山脉都很低矮。
绝壁前有个古人搭建的亭子,虽然曾家修缮过,但也只是有个不晒的坐处而已。
萦芯后半段是自己爬上来的,站在亭子的桌子上,她一手竹杯一手点心,呆呆的看着整个山坳的风景,心里直感叹:
昨天远远看着就觉得像,从这看过去就更像,这山别是个火山口吧?
我这是在哪啊?没听说华国哪儿有这么大的火山口啊!祂不会再喷发吧?
哀家将来起势的身家可都在这儿啦!别哪天一喷发就全都没啦!
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了个重点,等长大一点的时候一定要来这里考察下,随即一想,自己考察个什么标准啊?
这是属于地质学吧?她也不懂啊。
在亭子里简单的吃了个午饭,几人就踩着树荫慢慢悠悠的下了山。
回到庄子上,小歇片刻就驾着牛车,带着庄头和她的娘子给主家收拾出两大袋子的土产回家了。
石榴树上枝叶繁茂的时候,萦芯四岁了。
一家人简单的吃了一顿素席,就算给她庆了生。待她除了孝的头一个休沐,庄头领着几个庄户来送今年夏收的收成。
听庄头跟阿娘说,今年的收成很不错,梯田里的稻米和小米完税后能够主家吃到明年夏收。
现在正在抢种黄豆,加上今年的高粱,不出意外的话,也能够庄上的人吃到明年夏收,还有竹林和一些山货的出产便是今年的结余。
萦芯仗着大人都在忙,就跑到大门口看送粮食的车队。说是车队,其实一头牲畜也无,都是庄汉们自己用肩膀拉着或独轮或双轮的板车,一路走过来的。
看着墙边阴影下瘫倒成一排躲避日晒的壮汉们,萦芯第一万次的庆幸自己没穿成个奴仆。
她转身跑到厨房,让七婆装两个瓦罐白开水,想了想又一瓦罐里加了一小勺的盐。
喊来菜娘让她给庄汉们送过去,顺便让她问问阿功他们怎么样了。
菜娘带回了阿功他们在庄上住的很好的消息。萦芯无从分辨真假,便也不再多想。
在阿娘的丧期还有两个月的时候,舅舅托人给阿耶送了一封信。
信上说舅舅熟识的一个将军手下缺个管粮草的主簿,问阿耶是否想去,如果想去就尽快收拾行李去报到,如果不想去就尽快回信告诉舅舅,他好安排别人去。
就萦芯来看这就是天上掉馅饼直接砸阿耶嘴里了。
可阿耶居然很犹豫,因为自南亭雅集之后,他已是正官的预备役,至今没有上任主要是本地“无人问津”的那几个官职一直没有出缺。
而这个粮草主簿只是个将军个人出资雇佣的使吏,根本不算正式官职。
萦芯知道阿耶就是犯了高不成低不就的病。
那正式的官职就是再无人问津,也轮不到自家这样的人拿现成,这粮草主簿虽然不入流,但总比这样漫无目的的等下去要强多了。
万一干好了有了政绩,想转正也能有个脸熟的将军可以行贿不是。
她看得出阿娘也很动心,但阿娘自觉在这方面懂的不多,不敢多说影响郎君的决断,所以基本闭口不言。
阿耶在书房里愁了一晚上,第二天还是坐着牛车去上学了。
吃完早饭的萦芯坐在院子里的小凳子上,腹诽她阿耶一上午。结果没到午饭的时候,她阿耶就自己溜达回来了。
“郎君如何就回了?”萦芯巴着正屋的门框偷听耶娘说话。
“我去辞了学院。”顿了顿,阿耶跟阿娘说“我让阿登寻人给大兄送信,告诉他我要去青州大营了。”
不提萦芯她娘因他这大龄青年终于找到工作有多高兴,单萦芯自己因为终于可以换地图了就兴奋的半宿没睡。
这边萦芯她娘给郎君收拾了两大箱子的行李,那边萦芯也给自己的小金库都包好了。
结果没等她兴奋够十二个时辰就被阿娘告知,暂时她们娘俩不跟去。
一是因为阿娘还没出孝不宜出行,二是因为兵营里不让带女眷。
耶娘二人在榻上合计了半宿最后决定,等阿耶那边一切都稳定之后,再在大营附近的城镇租好房子,接她们过去。
萦芯那嘴噘的,能挂两斤的油壶。
阿娘也不放心阿登一人照顾阿耶去军营,又从庄户里找来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外翁的老书童——阿诚,跟着阿耶他们一起去。
第二天一大早,娘俩在大门口给阿耶送行。
看着大青牛拉着三人慢慢走远,萦芯羡慕的不行,掰着手指头算日子,阿娘出孝还有六十三天。
今年的寒气来的有点早,差点把小青菜冻死在地里。阿耶离家已过一个多月,音信全无。
萦芯虽然知道这是这个年代异地分离的常态,但她还是好担心她阿耶能不能在军营里站稳脚跟。
听阿娘跟她解释粮草主簿得管算账,没见阿耶算过数的她就非常担心阿耶因为业务不对口被撵回来。
月底时,有人上门送来了阿耶的信。
信的内容一如阿耶以往那样简略,寥寥几句报过平安就没了。只给娘俩留了一份无期的等待。
因为家里没有男人,外翁周年时阿娘也没带萦芯出去,只能在家里祭拜。回忆起外翁的音容笑貌,两人也没心思开席庆祝阿娘出孝。
今冬比往年更冷,怕阿耶受冻,阿娘托熟识的商人在路过大营的时候给阿耶送了半车的冬衣和财物。
年根下收到阿耶的回信说他那边钱财够用,不需要妻子资助,另遥祝妻女新年安康,过年就不回去了。
萦芯心里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了,既然财物够用就不能买点当地的特产啥啥的顺回来给妻女当礼物么?
就这一句新年祝福值个屁。
自己将来就算没有兄弟相衬、孤独终老也绝不找个凤凰男嫁。
家中只有几个妇孺,年根儿底下阿娘就把阿月他爹阿功叫回来当保安兼买办。
虽然因为男主人没在家,年节没有大办,但好在有邻里帮衬,一切也顺顺利利的过去了。
结果年初十那天,买菜回来的阿功就跟阿月说,城里传开了,说是上秋的时候桓楚国的大王派大军攻打了小赵国,只打了俩月,小赵国直接被灭了国了。
“听说小赵国的王族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抓住砍了头,现下桓楚国的大军正在小赵国到处抓不肯降的贵族呢。”
阿月一边拾掇针线篮子里的布头一边跟大娘子说。
萦芯攥着块糕,就着新鲜的听闻快速咀嚼,心里乱七八糟的想:
四年了,可算听到国名了,但是好陌生啊,这桓楚是个什么楚?小赵是哪个赵?还有大赵国么?乱七八糟的一共多少个国?咱国叫啥啊?
“年前不是多了好些个流民来咱这么,听说都是从小赵国逃来的。”
找出两块还算鲜艳的布头,阿月比量着配色,话题就变了,“小娘的荷包又磨毛了,再给她做个吧。大娘子看着哪个好?”
这就完啦?
灭国之战啊!这么重大的事情两句话就聊完啦?
萦芯心里非常不满,流民都能跑进咱这,那说明不仅打仗的地方不远,咱的国防线也不严谨啊!可别打到这边来啊?
怎么能这么不关心呢,荷包毛了就毛了又没破洞,着个什么急做新的。
“要那个青绿的。”
不等阿娘选出来,萦芯先随便指了个色儿,“阿月,外面还说什么了?”
“嗯?没了啊,阿耶就跟阿月说了这些。”
阿月比量着那块布头,心里还在合计这次秀个什么在上头,小娘好像很喜欢院子里那大红的石榴花。
“我去问阿功。”
拍拍手上的点心渣子,萦芯腿脚勤快的往外跑。
阿功正坐在厨房门口的小杌子上劈柴,看到风风火火的小主人跑过来,怕碎木头崩到她,赶紧停下手站起来。
“小娘如何这样急?可是饿了?”
“阿功,阿月说你听见外面的人说,赵国被楚国灭国了?”
萦芯仰着头问他。
“是桓楚国灭了小赵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