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对她阿耶说,“时辰还早,带她去厅里吃些小点吧。”
萦芯年纪太小,耶娘二人也不想让孩子一直呆在灵棚里。
阿耶安排阿娘到舅舅下首的蒲团上跪好,就牵着她,跟着那个换蜡烛的小哥往灵棚后面的正厅走。
萦芯踉跄的跟着,频频回头,看看阿娘抻着胳膊一张一张往那个烧着的泥盆里填黄纸的背影,又看看关着无知无觉的外翁的棺木,泪珠止不住的往外流。
“阿耶,我不渴也不饿,我去陪阿娘吧。”
摇了摇被牵着的手,萦芯憋着哭腔叫住了阿耶。
未等阿耶回她,一个丧髻带子上坠着两个白玉环,身着华纹素服的年轻妇人,拽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跨过前厅的门槛走了出来。
那男童一手被妇人拽着,用脚抵着门槛屁股向后跟妇人较劲儿,嘴里哭咧咧的撒娇:“阿娘别扯,阿苽不去,呜呜呜……阿苽还要睡……”
阿苽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女嘴里哄着他,其中一个一个还在弯腰给被妇人拽的踉踉跄跄的男童整理孝带。
引路的侍从赶紧给两个主子见礼,阿耶也松开萦芯,一起给那个妇人行了个大躬。
“见过大嫂。”
“见过舅母。见过阿苽阿兄。”
那妇人耷拉着脸吊梢着眼,很敷衍的对他俩点了个头,转身又狠拽了一下那男童,“还睡什么!客人都来了,还不快见礼!”
“不怨阿苽,实是我等之过,倒叫大嫂家如此折腾……不如放阿苽回去吧,小孩子总是渴睡的。”
阿耶无视了她的怒气,对着舅母又是一躬,姿态之低,让萦芯很是愤愤。
可的确是他们来的太早,被主人嫌弃好像也没有办法。
萦芯以为舅母要么还得再刺他们几句,或者就坡下驴就带着孩子回去继续睡了。
结果舅母还是按着困得东倒西歪的阿苽给他俩还礼,然后才说:“姑爷莫要多心。阿苽平日也是这个时辰起。姑爷带着小娘去厅里稍坐,嫂子带他去跪灵。”
便继续扯着那咧嘴干嚎的阿苽去灵棚。
萦芯被阿耶牵着继续往后走,回头时看见阿娘跟舅母二人见过礼后,改到更远一点的蒲团上跪着,够不到火盆了。
那引路的侍从带着萦芯和阿耶在正厅的蒲团上坐下,便回灵棚了。
另有两个侍女伺候他俩茶果。没等阿耶喝两口茶水,阿月就被阿娘派来帮阿耶照顾萦芯。
阿月跟那俩侍女要了点洗脸水,给萦芯擦了擦脸,还想喂她吃茶果。
萦芯不吃也不喝,无意识的把玩着刚得到的小玉环,心里转着很多念头:
对阿娘来说这丧礼太艰难了,热孝一过,再给阿娘好好补补身子,提升耶娘二人之间感情的事情必须提上日程了。
等除了孝就得让他们早早给她生个弟弟才行,不然几十年之后要是她混不成个人物,恐怕丧事会更艰难
——穿越至今已逾一年,除了抓周礼的时候,别说见,听都没听过家人提起阿耶那边的亲戚。萦芯自己当然不介意自己身后事
——虽然才两岁就考虑这些太早了
——但是她希望在现时的社会环境下,能给她唯二的亲人最好的,各种意义上最好的。
待到旭日东升,陆续有人来参加丧礼。
阿耶又带着萦芯回灵棚,安排她跪在阿娘下首,然后自己去门口迎客。
每个来客上香时,舅舅一家、阿娘和萦芯就会嚎啕大哭,区别是答谢的时候他们仨人就不嚎了,阿娘和萦芯要抽噎好一会儿才能恢复。
泥盆放在舅舅和舅母面前,快要熄灭时才会被添上一把纸,偶尔风过,呛的后面的阿苽直咳嗽。
两个侍女总在来客的间隙给他喂水喂食,阿月也肿着眼泡跟着她俩进来给萦芯娘俩送了一回水。
萦芯怕阿娘哭坏身子,仗着年纪小,没人的时候就依偎到她身上,让她转移注意力到自己身上。
阿耶引着这些来客进灵棚上香,再引着留下的客人去后面吃流水的白席。
早上来的大多是周围的邻居,越往后就是一些外翁熟识的商贾和铺子的老租户了。
这些人上完香都会跟舅舅和阿娘说些场面话,多是夸舅舅几句孝义,心思活络的还得带上阿苽,说他受舅舅言传身教,将来肯定也能跟舅舅一样举个孝廉云云。
萦芯隐约知道举孝廉是个什么意思,这才明白舅舅一家到底为啥认这么多耶娘在头上。
时人都是上午参加丧礼,待到临近正午的时候就不会有人来了。
舅舅邀阿耶先去吃饭,剩下舅母娘俩和萦芯娘俩继续守灵。
萦芯哭累了,喊上阿月要去尿尿。
回来的路上想起一早来时门口阿功那一出,就趁着没别人,直接问阿月:“阿月,为什么阿功不穿裤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