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走好!”
一座新立的坟头前,身披麻布孝衣的李小花四肢伏地,声音嘶哑地哭喊着。
清风掠过,原本压在石头下的那叠纸钱,飘飘洒洒地四散而去,不一会就落满了整片田地。
沈玉负手站在李小花身后,环视着这片李有财生前当做宝贝的田地,一时间感慨万千。
为了尽快将地犁好,李有财去借了耕牛,然而还未将种子播下,他人就已经不在了。
李小花不日也要随自己离开此地,这片田地之后估计就要逐渐荒废了。
倒也省了麻烦,李有财去世之后,索性就埋在地里了事。
附近在田里耕作的乡亲们,时不时地就会朝这里瞄上两眼,无意中对上沈玉的眼神之后,立马便又将身子埋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的沈玉微微摇头,心底暗道人情冷暖世故炎凉。
那日在县衙大伙是痛快了不假,但他们在重归理智之后,也难免觉得后怕。
毕竟黄家在平安县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这么多脸面,总是要找回点场子的。
那最后吃亏的,不还是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老百姓吗?
果不出众人所料,次日那黄仁就联合几个员外,一同提高了各家耕地、店面的租金,涨幅普遍超过了两成。
不管当日有没有去县衙,县内的百姓都受到了巨大的影响,但他们也拿黄仁束手无策,转头便将这一切都算在了沈玉身上。
若不是他非要替李有财出头,大伙也不用遭这种罪!
本来日子就过得紧张,这下可好,今年是别想过个好年了!
他们只记得,是沈玉和李有财自不量力,才导致大家伙落入这般境地。
却都已经忘了,沈玉一直以来对他们的恩情,以及那日李有财上前击鼓,不止是为自己鸣冤。
人心之反复,可见一斑。
乡亲们带着这样的埋怨,再看到沈玉本人居然丝毫没受到影响之后,心底自然越发不满。故而在李有财去世之后,没有一个愿意出手帮忙,当然也没有一人来坟前吊唁。
沈玉和李小花两人,花了大半天时间才将这坟挖好,而由于找不到人抬棺,李有财的尸身,也只是草草裹了一层席子了事。
沈玉在感叹之余,倒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毕竟那黄大头为了彰显自己的威严,都已将怒火撒遍了整个平安县,为何偏偏对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却始终没有做出什么针对性的打压?
就连他去结算医馆的租金,对方也全部是照章办事,没有丁点的克扣挑刺,属实有点出乎意料。
镖局召集出县的人手需要点时间,沈玉本有些提心吊胆,但接连几天都是风平浪静之后,百思不得其解的他索性也不再纠结,专心将所有准备处理妥当。
“李哥在梦中离世,并没有经历什么痛苦,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安抚了李小花几句之后,沈玉又说起了正事:“镖局那边有消息了,估计也就是这两天,咱们就要出发了,你收拾一下东西,到时候我来接你。”
李小花已然哭哑了嗓子,只能啜泣着点了点头。她拔去坟边的几棵杂草,站起身来向沈玉俯身鞠了一躬。
沈玉将她扶起,看着那张寻常至极的脸庞,心中一直存在的疑惑依旧未消。
以李小花这般普通的姿色,照理来说应当入不了黄仁的法眼才是。他到底是为什么,搞了这一出事情呢?
现在李有财也去世了,拖了这几日死因势必是算不到他头上。若他真想将李小花收入囊中,可以说是手到擒来易如反掌,怎的也没了当日在县衙外的那般霸道?
总不能,他黄大头也晓得死者为大的道理,所以好心先缓上几日吧?
沈玉心知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但也想不到其他的解释,只是暗暗觉得其中必然还有隐情,为了以防万一便每日都要去镖局问上几句。
所幸在他给出的丰厚报酬之下,镖局也已经基本找齐了人手,这两日便可出发了。
沈玉上前弯腰施了几礼,从怀中摸出一个酒壶。
“李哥,你安心去吧,我会安顿好小花的。”
拔开木塞,沈玉将壶里的酒,悉数倾倒在坟前。
酒水洒落在地面上沥沥作响,一旁的李小花再度湿了眼眶。
她忽然间想起,李有财在生前终日劳作,赚的钱都花在了女儿身上,自己却从没舍得喝过几口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