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李元昊在低声说话。
杨守素叹息,“若是有把握,大王自然要派世子去。”
“你想死吗?”野利仁荣看着他,“大王今日杖毙了三人,第四个还空着。”
“你也知晓此事不妥。”杨守素压低声音,“大王是绝望了,明白吗?”,他喘息了一下,“李献有雷霆,就算是西平府坚固,可守军哪经得住那等死伤?马川哪怕能坚守十日,可第十一日呢?西平府陷落的消息传来,兴州人心惶惶,如何能守?”
野利仁荣默然。
“伱我都清楚,此战其实不在外而在内,若是大夏内部铁板一块,就算是李献化身雷霆也无济于事。拼命,我党项人从不比谁差。可如今大夏内部矛盾重重……”
“究其原因,当初李献刚夺取盐州时,大王轻视他,导致后续不断丢失城池。”杨守素终于开口。“许多人因此质疑大王的能力。那些桀骜不驯的蠢货,也在蠢蠢欲动。”
“其实,在丢掉三州之前,若大王敢于赴险,倾巢出动,大夏当有生机。”野利仁荣幽幽的道。
“大王老了。他风光一生,把大夏带到了这个地步,可以向祖宗夸耀了。人呐!成就越高,就越爱惜羽毛。大王不肯倾巢出动,便是如此。”
“不,是被长久的荣华富贵给弄的不知所措了。”野利仁荣咬牙切齿的道:“大好局面啊!就这般葬送掉了。当初早知晓就该劝世子强行接手权力。”
他曾和杨守素暗地里说过,在李德明猜忌的情况下,可劝说李元昊发动宫变。
对于党项人来说,亲情并不是阻碍。此后李元昊夺了儿子的女人,然后被反杀便是例子。
“此刻,也不晚呐!”杨守素淡淡的道。
“你!”野利仁荣心中一跳,看了里面一眼。
李元昊俯身看着父亲,说道:“一旦外界得知大王称帝,兴州必然风雨飘摇。大王,你我都清楚,李献来势汹汹,就算是用人命堆积,他也会淹没了西平府。
西平府不可守,当李献兵临城下时,你还能指望人心散乱的将士们守护李氏吗?他们会打开城门投敌。就如同数百年前一样,他们跪在大唐人的面前,虔诚的冲着大唐都城高呼天可汗。这份耻辱你能忍,我却不能!”
李德明看着他,眸色平静,“我儿,其实本王知晓,李献蓄积了一年的力量,便是为覆灭大夏而来。若大夏上下一心,那尚有可为。可如今人心散乱,已然成了绝境。兴州不可守,不可守……”
“当年你可不是这等颓废的模样。”李元昊失望的退后一步。
“没了。一切都没了。不过还好,你还在。”李德明微笑道:“本王的三千精锐侍卫,你都带走,去西域,那里混乱,我儿便去打根基。随后坐视中原风云变化。一旦李献卷进去,记住,他必然会卷进去。”
在这方面李元昊远不及父亲,他走近,“您是说……”
“看,你对本王又恭敬了。”李德明讥诮一笑,“记住了,汉儿的心中只有中原。李献灭了大夏,威望之高,在大宋无人能及。他会盯着大宋,盯着汴京。一旦出现机会,他会毫不犹豫出手。本王保证,他不会坐视。而这,便是你唯一的逆袭机会。”
李元昊深吸一口气,“那你呢?”
“本王?”李德明自嘲一笑,“大夏成也在本王,败也在本王。本王若是逃了,那是丧家之犬。多年富贵后,本王早已不能舍弃这一切。就算是死,本王也得坐在帝位上死去。而你,从此便称王吧!”
他摆摆手,“夏王!”
李元昊默然片刻,“其实……”
“去吧!”李德明说了一番话,显得有些疲惫,“再晚,本王就担心走不了了。”
“大王保重!”
李元昊毕竟是枭雄,跪下给李德明磕头后,起身大步往外走。
他走出大殿,对两个智囊说道:“我们马上去西域。”
“这是死中求活。”杨守素松了一口气,和野利仁荣交换一个眼色,把那个建言压了下去。
李德明看着他们离去,笑道:“一切都散尽了,也好。来人!”
“大王。”一群内侍出现。
“告诉他们,本王要称帝,准备吧!一切从简。”李德明惬意的道:“皇后等册封大典也从简。不过,历代祖宗追封要声势浩大些。”
“是。”
李元昊带着三千侍卫,接了家人后,就往城门去。
路人被威势所慑纷纷避开,但见到士子似乎带着家人,越发慌乱了。李元昊无心去管什么民心,紧皱眉头,在思索去西域后如何打开局面。
吐蕃人不会坐视。不过李献攻破兴州后,多半会对吐蕃人大打出手。
快到城门时,就见外面突然大乱。
“快跑!”
无数人在往城中涌来,把城门堵的严严实实的,可后面的人还在推攘,不少人被推倒在地,随即被无数双脚踩踏。
李元昊勒住战马,回头道:“准备冲杀出去!”
杨守素面色苍白,“这是镇远军越过了西平府来哨探了。”
城头守军回身喊道:“关闭城门,敌袭!敌袭!”
铛铛铛!
城头警钟长鸣。
“冲出去!”李元昊当机立断,带着三千骑冲向城门。
可那里太拥挤了,侍卫们挥刀劈砍,那些人却不敢不顾的继续前冲,甚至有人凶悍的和他们拼杀。
仿佛外面来的是洪水猛兽。
——李德明为了坚定军民坚守的决心,对外宣称李献喜屠城,用人头筑京观。
当艰难的看到城门外时,杨守素绝望回头,“世子,是镇远军!不是斥候!”
数千镇远军骑兵正冲着这边疾驰。
“万胜!”
欢呼声中,一面大旗出现。
“是李献,马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