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让官家如此?
张泽不敢想,他觉得宫中应当会有一场大风暴。在这个时候,他恨不能寻个地方躲起来,等风平浪静后再现身。
几个小内侍在远处玩闹,看着无忧无虑。
无知的人最幸福,张泽不知怎地想到了这句话,此刻觉得太正确不过了。
以往他觉得这些人活着宛若行尸走肉,浑浑噩噩的便过了一生。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名利,什么权力,什么优越感,这些人尽数不知,白活了一场。
但此刻他莫名其妙的有些羡慕这样的活法。
简简单单的活着,兴许也是一种幸福。
是啊!
他由衷的叹息,“简单最幸福。”
“其实我并不想回来。”
殿内,李献缓缓说道:“在西北,没有士大夫的掣肘,整个镇远城宛若一张白纸。白纸好作画,我可任意涂抹。而汴京却是一个烂泥潭,但凡伱跳进来,便会被那些人给拽入深渊。我好不容易跳出来,真的,不想再回来。”
“我并未猜忌你。”赵祯有些恼火,“你不必担心。”
“你猜忌与否我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你要把大宋带到何方去?”
赵祯听出了些问题,“大娘娘……”
“你莫管。”李献摇头,“我只问你,你想把大宋带到何方去?”
“你既然不想回来,为何还关切这个?”赵祯心中莫名一松,但接着又生出一种被背叛的感觉,羞怒不已。
“我关切的是州桥夜市的烟火气,是金明池的人头攒动,是大相国寺的热闹非凡……至于庙堂,说实话,若是把那些臣子全数弄死,兴许有冤枉的。但若是隔一个弄死,绝对有漏网之鱼。”
李献讥诮的道:“庙堂之上人鬼混杂,满口仁义道德者,满腹蝇营狗苟,男盗女娼。这样的庙堂,若是按部就班,你以为还能支撑多久?”
“我知晓。”赵祯脸有些红,是被气的,他来回踱步,“我需要时日。”。他看着李献,“三司革新失败了,可我并未绝望。”
“你想说我是逃卒吗?”李献问道。
赵祯默然,这是默认。
“我在西北,在用另一种方式来印证儒墨之别,印证革新对一个势力的影响有多大。”李献还没说另一点。
“你还想威慑!”赵祯却对他知之甚深,冷笑,“可大宋数十万禁军,你觉着镇远城那点人马能震慑住那些士大夫们?”
“黄巢当年起家时的人马也不多。”李献这一刻是真的想到了那位不第士子,甚至很羡慕他能亲手终结了世家门阀。
“你想说大宋会民不聊生吗?”赵祯再度被他气的想打人。
“会。而且这一日不远了。”李献说道:“这两年是不是少了许多民乱?”
这几年大宋各处的造反越来越少,地方官员上奏疏颂圣,说圣天子在朝,海清河晏。
“那是因为西北接收了十余万流民,今年还在继续,越来越多……你知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李献指指帝王御座,“你坐在了柴火堆上,一旦有人在下面点把火,你就等着飞升吧!”
“我在筹谋。”赵祯负手而立,小胡须的加持下,看着颇为威严,“朝中臣子需要更替,这需要时日。趁着这个时机,我会令人去天下各处巡查,查找问题,汇总之后,再启新政。”
历史上的庆历新政开始的仓促,结束的也仓促。赵祯此刻能有这等想法,便是李献的影响之功。
“我说过了,按部就班的新政在大宋是死路一条。”李献觉得这厮还是一门心思的找死,“你没弄清楚一点,这个天下是士大夫的,不是你的。”
赵祯自信的道:“前阵子有人给我上书,提及天下弊端,愿为朕赴汤蹈火。”他目光炯炯,“这个天下不是所有人都是利欲熏心之辈,不是所有臣子都是吕夷简,曹利用!这个天下,忠心耿耿者比比皆是。”
老子被你打败了!
李献捂额,“你还是不明白,你要割他们的肉,他们便会要你的命。你所谓的新政无论是什么谋略,施行的人是谁?”
“官吏!”
“官吏是谁?”
赵祯淡淡的道:“我说过,忠心耿耿的人从不缺。再有,可令人严查……”
有屁用!
这一招王安石用过,而且比你想的更为犀利,但最终地方官吏该使坏还是继续使坏。
你在别人的地方搞三搞四,还自信满满的以为对方会配合你。
难怪太后不放心你!
李献本想撒手,可脑海中却浮现了汴京的繁华景象。
数十年后,金人的铁蹄便会踩踏在这座令人赞为仙境的城池上,从此,华夏沉沦,遍地腥膻。
我终究是个俗人!
李献叹息,“记住,地方官吏与地方豪族会抱团,他们抱团在一起的力量之大,远远超出了你的想象。
再有,朝堂群臣都代表着不同的利益,但有一点相同,他们是士大夫中的一员,最基本的利益便是士大夫们的利益。你要割他们的肉,身边的臣子便会把你视为敌人。”
王安石变法是吸引了些臣子聚在身边,但有多少是一心为国,有多少是想投机,真的很难说。
赵祯若是一头撞进去,头破血流只是等闲。
“放心!”赵祯负手而立,“大娘娘那边还得你去劝劝。”
这是不想再谈这个话题的意思。
“不用劝,此后她不会成为你的困扰了。”
李献看着赵祯,想着他当年年少的模样,心中不禁生出了沧海桑田的感觉。
“什么?”
赵祯一怔。
李献走到殿外。
“等太后病情稳定后,我会带她去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