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还有句话没说:定远侯最后说,你若是改了性子,那我只能远遁,离你远远的。
能改性子的人,要么有大毅力,要么便是受过什么剧烈的刺激。帝王能改性子,要么变态,要么就是彻底躺平。
变态的帝王不可接近,躺平的帝王最好离远些,免得气死自己。
能在驾崩后得个‘仁宗’的谥号,可见赵祯把自己的性格坚持到了死的那一日。
李献曾嘲笑他不是做帝王的材料,赵祯却不怒,反而认为他是自己的知己。
他真不是做帝王的材料。
他一生中最大的勇气便是重用范仲淹等人发动庆历新政,但很快,他就在压力之下选择了退缩。
一个没有勇气的帝王该怎么进阶?
这是李献最近在研究的课题。
太后打断了他的研究,把他召进宫中。
“官家突然沮丧,提及了你。”太后冷着脸,“你说官家不是人君的模样,过于心软?”
换個人马上就会请罪,可李献却说道:“是。”
“以为老身不会责罚你吗?”太后突然变脸,“官家为此沮丧不安,若是一蹶不振,你该当何罪?”
沮丧对于赵祯来说,不就是伴随了他一生的伙伴吗?
李献不觉得赵祯会经不起打击。而且他说那番话时,赵祯很是赞同。
那么,太后突然提及此事何意?
联想到最近朝中的一系列变化,李献不禁脊背发寒。
他和王曾为忘年交,王曾是王钦若的死对头,和吕夷简的关系比较复杂。按理,当初吕夷简能担任宰辅之职,其中就有王曾极力举荐的功劳。可这阵子二人之间却仿佛有了些嫌隙。
王曾和李献交好,李献和官家交好,如此,在外人的眼中,王曾便成了官家的嫡系。
官家竟然在宰辅里安插了一个心腹……
我大意了!
李献知晓自己最近有些大意,竟然疏忽了此事。
太后在一步步从臣子们的手中夺权,随着地位的稳固,太后的心思也渐渐转为维系自己的权力。
那么,当太后觉着王曾靠向了赵祯时,他会怎么想?
李献想到这里,心中一定,抬眸道:“其实,在臣的心中,官家的性子真不适合为帝。臣万死……”
若是太后真是为了官家生气,此刻会气上加气。
太后的声音有些飘忽,“为何?”
果然……李献心中涌起一股子悲哀,心想权力果真能泯灭人的情感,但当下还是要先糊弄住太后才行。
“官家性情太过柔弱,也就是心太软,臣曾亲眼所见官家宽恕了一个在背后赌咒他不得好死的内侍。太后,官家真是……让人无奈的心软啊!”
哪怕是后世人,听到有人诅咒自己不得好死,也得毒打那人一顿吧?
可赵祯倒好,气了半晌,就在众人以为那个内侍要倒霉的时候,这位爷来了一句:“只是几句怨言罢了,再说,朕自有神灵护体。”
于是,内侍被放了。
他对您毫无威胁……李献诚恳的道:“其实,在臣看来,若非有太后挡在前面,官家亲政,就是个灾难。”
看,我都说了,这厮当皇帝就是个错误,而且这厮心软的一塌糊涂,您就算是抽他,他保证第二日就会原谅您。
有这么个儿子做皇帝,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称帝?您不敢,也不愿。
那么,面对这么一个毫无威胁的儿子,您何必忌惮呢?
等十年后,您就去见先帝了,到时候母慈子孝不好吗?随后把那位李顺荣请出来,让官家再享受一回母慈子孝……
这番话说完,李献故作轻松的道:“说句实在的,也就是太后罢了,换个人直接撂挑子,臣敢打赌,官家能痛哭流涕在寝宫外跪求您出山。”
他装作赵祯可怜巴巴的模样,“大娘娘,您不出山,奈天下苍生何?您但凡不答应,他便会扯着嗓子大喊:大娘娘,救命啊!”
噗!太后笑了。
果然,老太太的疑心病就是重。李献知晓自己的这番分析说到了太后的心坎上了。
“胡言乱语!”太后板着脸,“滚!”
李献嬉皮笑脸的道:“老太太把我召进宫中,好歹给顿饭吧!否则我岂不是亏了?”
“小子脸皮之厚,令老身骇然。”太后笑骂道:“没听见定远侯的话吗?”
天下太平了……罗崇勋心中欢喜,喊道:“赶紧给侯爷弄些好吃的,再来一壶美酒。”
成功蹭到太后一顿的李献剔着牙,刚想告退,刘从德来了。
“姑母……”
这厮一来就哭穷,把太后刚转好的心情弄的一团糟。
“又怎么了?”
这不对啊!
刘从德看到了李献那厮,心中一个咯噔,赶紧改口,“我是来探望姑母。”
“老身还没死,你且去逍遥。”太后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