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吃完早饭,李献坐下。
“从始皇帝开始,为了营造帝王威权,各种造假盛行。什么出生前母亲梦见红日入怀,或是出生后异香绕梁三日不绝,或是母亲在田间遇到了龙……龙的胃口真好,或是拔剑斩白蛇,或是各种异象。”
赵祯头痛,“国安兄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营造威权。”李献讥诮的道:“人越缺什么,就越喜欢去补什么。缺乏自信,于是便造神。缺乏威信,便造假……这一切我不在乎,关我屁事。”
“斋醮已经削了大半了。”
“可当下一个帝王觉得自己缺乏威权时,信心缺失时,他们依旧会重拾这个手段,用百姓的血汗去造假。”
李献目光炯炯的看着赵祯,“唯一的手段便是,断掉它!从这一代开始,彻底断掉斋醮和什么天书。”
大宋讲究一个祖宗规矩,赵祯日后也会成为祖宗,他留下的规矩也会成为祖宗规矩。
赵祯垂眸。
张泽低声道:“侯爷,官家昨日与官员们争执,削减了大半。若是彻底断了,先帝的名声……”
彻底断掉,就是发布宣言:先帝弄的这些都是假的!
孝道在这个时候无比强大。
李献苦笑,起身颔首,“我知晓了。”
当帝王把家和国融在一起时,家事也就成了国事。帝王的孝道也同样成了国事。
赵祯抬头,看着李献大步走出去,欲言又止。
“朕,是不是太过怯弱了些?”
张泽低头,“官家已经够果断了。”
换了以前的赵祯,哪里敢削减斋醮?
“人人都在说孝,天子当率先垂范,为天下做个楷模。如此,儿孙孝敬父祖,则小家安稳。千万小家安稳了,才会有大宋的安稳。孙先生说,莫要小觑了先贤的话,治理国家,便是要从那些细微处着手。”
“可国安兄却不同,他总是对人的本性嗤之以鼻,对儒学治国报以质疑的态度。”
“孝道,错了吗?”
赵祯陷入了沉思。
“帝王无私,我错了吗?”
“可若是断绝了斋醮,先帝当年的所作所为便会沦为笑柄。”
张泽低下头。
赵祯抬头,“愚弄民心……士大夫们都知晓这是在愚弄民心。唯有先帝自我哄骗,以为自己真被上天宠爱……”
“我当如何?”赵祯捂着头,痛苦的皱眉。
“官家!”张泽心中大骇。
“谁的错?”赵祯摇头。“孝道没错,可百姓有错吗?百姓无错。若是此后有帝王重启大规模斋醮……百姓何辜?”
赵祯抬头,“一边是为先帝遮掩颜面,一边是百姓生机。这才是国安兄给朕出的题目!朕,当选哪一边?”
李献缓缓走在宫中。
宫中搬运物资的内侍宫女少了大半,看着冷清了些。
他看到了前方的静贤。
“我道家与定远侯可有仇怨?”静贤平静的问道。
“并无。”李献摇头,他对道家颇有好感。
“那么,定远侯出手断我道家……”
“且等等。”李献叫停了他,微笑道:“你觉着自己便是道家?”
“贫道在汴京道家一脉,执牛耳!”静贤淡淡的道。
“在我看来,真正的道家不在宫中。”李献讥诮的道:“君王一句话,便屁颠屁颠的跑来,你求什么?富贵!真正的道家在山中,在闹市,在烟火气中,在陶然忘机中,唯独不在富贵中!”
静贤勃然大怒,“竖子无知,也敢诽谤莪道家一脉吗?”
“别扯着虎皮当大旗,你想求富贵无人阻拦,可有一条,莫要祸害人间。”
“斋醮能沟通上天,上天降下福祉……”
“住口!”李献喝住了他,冷冷的道:“先帝时,各等斋醮可少了?可依旧天怨人怒,水灾旱灾层出不穷。那时你等何在?”
静贤被堵的眼珠子发红,竟然流露出了些狰狞之色,“定远侯莫要得意,先帝定下的规矩,那便是祖宗规矩。你别以为自己与官家交好便能改变这一切。贫道敢打赌,最多三年,斋醮的规模便会重新扩大。我道家一脉,当大兴!”
李献看着他,“我在一日,这等祸国殃民之事,就别想卷土重来。”
“蠢货!你以为自己是神灵吗?”静贤回头看了几个道人一眼,众人相对一视,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远处有人跑动。
接着,一个内侍出现在后面,挡住了那些搬运物资的内侍的路。
众人止步。
静贤回身。
内侍高喊:
“陛下有令,从今日起,停斋醮。此为永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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