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芸本不认得香菱,只是这几日在看望宝玉时,逐渐认得了她和府内众多姑娘丫头。
香菱是因见识了贾芸当时挺身而出的情形,也认得了他。
那香菱忽觉有人抱住自己,尖叫一声,赶忙挣脱开来,也不看来人是谁,提着裙子就往外面跑。
贾芸在后面直喊:“姐姐慢些,原是见姐姐要跌掉,来扶你的。”
香菱这才回头看他,才知是贾芸,便站住了。
却一时愣在那里,用手抚着心口,脸上火辣辣的。
贾芸知道刚才唐突了,忙行了一礼,转身要离去。
香菱忙叫住他道:“芸二爷,我有些话要与你说。”
贾芸便站住,回身看着香菱道:“姐姐请说。”
香菱左右望了望,见这里甚是幽静,没有别人来往,才放心说出自己从宝钗那里听到的消息。
末后又说:“我不为别的,只望你不要供出我家大爷方好。”
贾芸听了,暗叹一声。
心道本该是小姐出身的香菱,被人拐卖,又被薛蟠强抢而来,落了个下人的命,却还为那个薛蟠着想,实在让人觉得可怜。
他便笑道:“姐姐放心,此事我自有应对方法,既可保全自己,也不会牵连薛大叔。”
香菱听了,展颜一笑,把刚才的窘迫尽皆忘了,笑道:“如此就好,那我回去了。”
贾芸心下还有些话与她说,看了一眼山石顶上的那枝花草,忙叫住香菱道:“姐姐且等一等,我把那朵花摘下来送你。”
说时扶着石面,踮起脚跟,伸手就把那朵花取下,递与香菱。
香菱喜出望外,又提起裙子小跑过来,接过了花朵。
贾芸一面将花给她,一面摇头叹息道:“可惜、可惜。”
香菱不解,歪头看着贾芸,问道:“什么可惜?”
贾芸道:“我是觉着这朵花儿那般美丽纯净,如今被摘了去,眼看就要枯萎了,所以觉得可惜。”
香菱听了,觉得有理,便道:“那我把它重新种在地里,不就能活了吗?”
贾芸道:“那倒不必,只需将它用水养在瓶子里,也能活着。”
香菱想了想,笑道:“我回去问姑娘要个瓶子。”说时转身要走。
贾芸忙止住她道:“我倒有个瓶子,又小巧又好看,你若想要,明日此时可来找我。我还可以为姐姐多采几朵花儿,插在一起才更好看。”
香菱听了,马上就要贾芸去取来,贾芸便以眼下有事要办搪塞过去。
香菱便笑道:“那就多谢芸二爷,我明儿再来取。”
贾芸又道:“不要告诉别人,连你家姑娘也不要说,否则她们必定不让你来的。”
香菱道:“我此番是偷偷来的,还怕姑娘骂我呢,不会告诉她的。”说时便去了。
这里贾芸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才走出这条幽静小径。
他与香菱说那些话时,其实是鼓足了勇气,也冒着一些险。
因他想着要完全管好园内安全,便要掌握里面众人的言行举止,方能防范后面可能发生的司棋偷情类似事件。
只是一时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今日见了香菱,便决定从她这样的下人丫头们入手,发掘一些能与自己通气的探子。
原本那小红是最佳人选,只可惜她因为宝玉的事情,此刻还在王夫人上房当差。
因见香菱醇厚朴实,便选定了她。
主意已定,贾芸便径直走出后门,来到后街上。
先去古董店上花几两银子买了个高仿的小巧瓶子,估量着能插一些花儿,又不显得累赘,准备明日送与香菱插花。
然后又去买了些菜蔬鱼肉,拎着回到荣府后门,找到正在当值的班头,教他去把其他三位班头都叫过来。
虽然以前紧抠着钱过日子,那是因为当时实在穷,连十几两银子都要厚着脸皮去借。
但之前种树的差事净落了近百两银子,如今府内护卫的差事又得了数倍不止,为了笼络人心,多花几个钱是理所应当的。
一时四个班头都到了跟前,贾芸便向他们笑道:“我本想请你吃顿酒席,只是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正好今日有闲,待会巳正的时候,你们四个来我家吃饭。”
四个班头都忙推辞道:“不敢劳动二爷,且二爷曾立下规矩,当值不准喝酒。”
贾芸笑道:“也并非真喝酒,不过是以茶代酒,并有些话儿要与你们说。你们两个正在当值的,且让别人代替一下,就说我有好处予大伙儿。”
班头们听说有好处,都喜笑颜开。
贾芸便从后街直接回自己家了。
来到家中,把买的菜拿至厨房,让母亲卜氏与服侍她的丫头一起,弄几道菜出来,说待会要请几个班头。
卜氏自从贾芸先后得了府里两项差使,觉得他不仅替自己长了脸,也是他父亲这一房崛起的希望。
听说要请他手下几个班头,更觉是理所应当,便忙着去烧饭弄菜了。
贾芸又去翻找茶叶,见没有好的,便又出门去对过茶铺上买了新茶,回家又让丫头烧水泡茶。
那丫头名唤喜鹊儿,也就十二三岁年纪,是贾芸得了差使有了些钱后买来服侍母亲的,当时骨瘦如柴,一身褴褛。
买来后她吃喝不愁,便长了些肉,又因穿了整洁衣服,竟出落个好模样来。
将近巳正的时候,饭菜已上桌,四个班头也恰恰来到。
贾芸便让四人坐下,一面执起茶壶将四人杯中倒满,一面笑道:“规矩是不能破的,因此只能以茶代酒,这茶是我刚刚买的新茶,虽不如府里老爷们喝的,倒也有些新鲜香味儿。”
四人忙谦让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