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连日斋戒的朱厚熜推开暖阁的门缓步走了出来,头戴芳草冠,身着方皇后亲手绣的五千言《道德经》的道袍,玄裳缟衣,羽衣蹁跹。吕芳和方皇后紧随其后,吕芳手里捧着一堆大臣歌功颂德的奏表,方皇后手里捧着一叠青词。
行到正殿门前,刚刚报完时辰的陈洪想与方皇后碰一下眼神,方皇后却丝毫不理他。
出了乾清宫,夜幕苍穹,星光灿烂,门前的坪里点了足足三十六盏天灯,七十二盏地灯,灯火星点交相辉映。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陈洪赶到殿坪的左侧跪下,此地还有司礼监其余四位秉笔太监,殿坪的右侧则跪着朝天观观主蓝道行和一个小道士。
正殿门前的第一级台阶,内阁首辅严嵩领着一众内阁大臣跪着。正殿门前的第二级台阶,六部九卿的大臣也尽数跪了。
朱厚熜昂首挺胸,赤着脚从众人之间穿过。冷风袭来,众大臣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憋着喷嚏也不敢打,令他们惊奇的是,丝毫不看见皇上身上有寒意。
朱厚熜出了乾清门,正中央是一架三十二人的抬舆,朱厚熜缓步踏上三十二人的抬舆,稳稳坐好。
“起驾!”吕芳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高呼,五拜三叩首,而后五体伏地,以面贴地,不敢仰视龙颜。
三十二人的抬舆走起来十分稳当,吕芳和方皇后快步跟在后头。来到紫禁城之西,抬舆停了,朱厚熜走下抬舆,徒步穿过西华门,行到了西苑的朝天宫前。
这几日,工部派来的工匠在这里用木头搭了一个两丈高的天台,天台的顶端修了一座七星做法台。
朱厚熜在天台前站定,方皇后赶上前来,小脸冻得通红。朱厚熜转身,关爱地看了她一眼,从她手里拿过内阁各个大臣手写的青词,而后迈着四方的步子踏上天台,每一步都走得气宇轩昂。
少顷,司礼监秉笔太监,内阁大臣和六部九卿尽数来到朝天宫前。
朱厚熜在天台的七星坛上,烧了青词,对着苍茫夜色,念道:“皇皇上天,昭临下土。集地之灵,隆甘风雨。庶物群生,各得其所。靡今靡古,维予一人某,敬拜皇天之祜。”
“求上天借朕给一阵北风!”朱厚熜结尾一声大喝。
微风不动,云雨丝毫没有变化,夜色寂寥如初。
七星坛下,人多眼杂。皇上以前修道祭天的闹剧经常有,似今天这般认真的还是第一次。见了这样滑稽的场景,各位大臣心中有许多颇为戏谑的话,迫于天威,不敢开口,但天一亮,此事必然传回言官的耳朵里,言官必然又要上一波冷嘲热讽,教育皇上的奏疏。
“肃静。”严嵩轻声喝止道。
青词是他和内阁大臣写的,有些言官不敢直接骂皇上,那就必然要拿他们开刀。
众人安静下来,瞪圆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七星坛上的皇上,有几个年近花甲的大臣忍不住地打起了哈欠。
唯有徐阶一如既往地低着头,他是那天唯一看过翰林院计算结果的人,心里藏着这个秘密,他把头压得更低了。
陈洪的目光一直在方皇后的背影上,他的心里早已掀起一阵狂风骤雨,在锦衣卫的协助下,他已经把曹端妃的罪名坐实了,可眼下方皇后却不理他,难不成又有什么变数了?他歪着头盯着幽深的宫门,兀自出神,直到一旁黄锦照着他的脚背猛地踩了一脚。
“你眼瞎了?”陈洪压着嗓子低吼道。
黄锦没答话,指了指前面。陈洪这才发现吕芳正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