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爷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吕芳着急地问。
“把平时炼丹药的丹方给朕看看。”
“奴婢没有随身带着丹方,但是丹方的内容,奴婢早就全都记下了。”吕芳自信地说。
腹内绞痛的间隙,朱厚熜稍稍瞥了一眼吕芳。
吕芳随即开口背道:“丹砂、曾青、雄黄、白矾、慈石、红铅……若无红铅,则以葵水代之……以仙露送服。”
前几味药,朱厚熜略有耳闻,大多是含有重金属,在人体内积累到一定量,有剧毒,而这红铅,葵水和仙露是什么?
“这杯子里的便是今天清晨刚采的仙露,最适合主子爷的神仙之体了。”吕芳拿起那杯子,打心眼里高兴,“仙露便是指天地甘露精华,依主子爷的意思,我们效汉武帝之法,每日早晨由宫女在天坛上,托一呈露盘,接取而来。”
朱厚熜明白了,仙露也就是早晨雾气化成露水,这东西想必不太干净。大早上让宫女站岗一样去接露水,夏天还好说,京师的秋冬天她们又该怎么办呢?
他问道:“这红铅和葵水是什么?”。
“哦,回皇上的话,红铅……”吕芳支支吾吾,偷偷看着朱厚熜的脸色,今天的朱厚熜好像特别反感炼丹,吕芳本来丹方倒背如流,他突然打起磕巴,有些不敢说了。
“有什么就说什么。”
“回皇上的话,初潮之经血即为红铅,其余之经血即为葵水。”
“也就是由女人的月经炼制而成?”朱厚熜下巴掉到地上,腹内的剧痛变成一股油然而生的恶心感从朱厚熜的肚子窜到了大脑,随后又落到了喉咙。
吕芳赶忙解释道:“呃……皇上不必担心,此乃采阴补阳之法,这些都是由宫中少女之经血而来,各个年龄不过十三四岁,而且,在采集经血之前,为了不让这些宫女沾染俗气,一连数日,不准她们进食,只准服仙露……”
朱厚熜又端起打坐的姿势,随着气息渐渐平稳,身上的不适缓缓散去,他幽幽地张开眼睛,心中的一片迷雾也被随之揭开。
“这里的朱厚熜修道已经有好几年了。”朱厚熜暗暗地想,他忆起从某本书里看到的一句话:“世宗性卞(暴躁),待宫人多不测,辄(总是)加箠楚(拷打),因此殒命者至二百余人。”
朱厚熜暗自想:“如果我是这些宫女,我也会想办法杀了皇帝,反正横竖都要被折磨死,还不如先把皇帝杀了解解气。”
恍惚间,朱厚熜已经找到了壬寅宫变的真相:“哪有那么多权谋宫斗,无非是平民百姓想要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罢了。”
想到这,朱厚熜把目光放向了深不可测的远方。
吕芳大气也不敢喘,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他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诚心诚意替皇上做的。
良久,朱厚熜才缓缓开口,若有所思地说道:“老子云,‘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朕以为,百姓之淳在于君,朝政之闷在于吏,小国之治在于朝,大国之治在于民。汝以为何如?”
皇上很少有这样推心置腹的时刻,这么多年来,一直侍奉在皇上身边的吕芳,也从来都不敢说,自己能摸清皇上的脾气秉性。
吕芳也诚恳地答道:“奴婢哪懂的这些治国的道理?奴婢只知道竭尽全力为主子爷做事,主子爷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你和朕一块长起来的,朕知道你。”
吕芳低着眉,浅浅地笑了笑。
“你去跟宫里所有的人说,上到皇后皇太后,下到四司八局十二监二十四个衙门,什么仙露,仙丹都不要再弄了!把道士都从宫里赶出去,别哪天炼丹一把火,把朕的金銮宝殿给烧了。这班道士要是懂修仙,还轮得到朕来做皇帝?朕是真龙天子,跟他们不是一路货色,哪有天子跟凡夫俗子学修仙的道理?”
“皇上圣明,奴婢即刻去办。”吕芳领了命,快步向乾清宫外走去。
“先等等。”朱厚熜想起一件事来,“陆炳哪去了?”
吕芳茫然地回头看着朱厚熜,眼神彷佛在说:“这么重要的事情,皇上竟然不记得了吗?”
朱厚熜随即佯装摸了摸脖子,好像旧疾复发,脑袋突然不适了,什么事也记不起来了。
吕芳见状赶紧折回来,手掌自然而然地搭在朱厚熜的肩上,颇有节奏地给朱厚熜按摩脖颈:“主子爷纵使是神仙之体,遭了那般罪,也得好好休息一下啊。”
他的手劲刚刚好,手心与朱厚熜肩膀的弧度十分完美的贴合,他继续说道:“也是,难怪主子爷会想陆指挥使,要是他在跟前,那班贼子哪能有机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听吕芳这么说,朱厚熜明白陆炳想必不在京师:“他什么时候回来?”
“上次收到战报还是一个月之前了,前线说是连战连捷,也不知怎地,忽然没了消息,说不定,陆指挥使正在凯旋回朝的路上。”吕芳默默地说。
前线?战报?什么样的战争重要到要把锦衣卫指挥使派出去?
朱厚熜猛地扭过头,诧异地盯着吕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