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去往玄齐国都乾阳的官道上,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老驴正驮着一位满头白发的男人缓步前行。
宽大的红衣流袖几近拖地,脸上双边粉面腮红的中间鼻梁上还顶着一块方形的“豆腐块儿”,加上那两撇勾画得浓墨重彩的八字胡,赫然是一副滑稽逗笑的“丑角儿”扮相,其脑后的两绺方桃帽翅也在随着颠簸不停地上下弹跳。
他既是个一戏子、一个丑角儿,同时也是一个收藏家,而斜背在他身后那差不多一人高的暗红色方盒里头装着的正是他的藏品。
此刻,他的脸上“画”满了高兴,伸过一个懒腰就又从宽大的袖口里搜出一本名为《运气术》的破旧线装书,接着便开始默默测算起了日子。
“寅木,万物引达于寅,演者,津也,谓物之津涂,阳已在上,阴已在下。”
“四象轮转,太阴时过,少阳始生,万物复苏。”
“二阳备至,千载难逢,仙门就要开了。”
说着,只见他又乐呵呵地从书页夹缝中取出一张对折的纸条地将其高高举过头顶,薄纸透过光显现而出的三个黑斑顿时也让他脸上的笑意更盛了。毕竟,这三个字可是他倾尽所有才从祂们手里抢来的。
而将对折纸片缓缓摊开的他也终于不再是一个无名氏,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王向阳,哈哈,齐撩齐撩!”
“多此一阳,三阳齐聚以应开泰之言,可作三阳开泰,破师之否塞也。”
“从今往后,我便是王向阳了。”说罢,王向阳又伸手拍了拍身下的毛驴:“驴兄,你觉得何如呀?”
“啊呃啊饿啊饿!”
“哈哈嘻噫哈哈哈哈!”
交加响起刺破云头的颠笑声中,王向阳身下的老驴再也支持不住了,一个侧翻将其甩到了地上。
“哎哟哟。”
王向阳连滚了好几圈之后才停了下来,结果刚一挣扎起身就看见两眼血红的老驴好似发了疯一般狂甩着唾沫,一会儿颤抖发憷、一会儿又像是被烈火灼烧似的疯狂地用肚皮磨搓着碎石地想要把身上的火扑灭。
“三阴疟。”王向阳一眼就看出了,慌忙上前制止道:“驴兄,别搓了别搓了,再搓你肚皮就要破了!”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老驴嘶吼间依旧疯狂搓蹭着,锋利的碎石还是将驴皮割开了数道口子。
可当老驴看到从自己伤口处掺杂着花肠一并流出的细长线虫,那成撮成条的模样跟草似的顿时就勾起了它某些美好的回忆,大嘴一张对着大快朵颐地嚼了起来。
“驴兄吃不得,吃不得呀!那是你的……”
王向阳知道它这是病饿交加,发疯出现幻觉了,然而正要冲过去就被对方猛的龇牙吓退。
没办法,王向阳也只能赶紧扑到一边扒开碎石翻找了起来,可就算是到了春天,他也还是没能从土里翻出一根草、一粒种。
而当王向阳再次把目光转回到老驴身上的时候,眼前的景象霎时就惊住了他。
只见刚才还躺在地上翻滚挣扎的老驴已经站起的同时也已是面目全非,正舔着脸用血红的眼睛怔怔地盯着他。
满嘴未吞咽尽的细长线虫蠕动着从七窍里扭动钻出,掺杂其中的肉肠好似缰绳一样前接后连,无数组织内脏相互挤兑通过被碎石割开的狰狞伤口向外泄露整体像极了一个各处漏水的水桶。
这要是一般情况下早就一命呜呼了的样子,老驴却依然还能站起来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沾染了其他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但这都无关紧要了,因为老驴现在看王向阳的眼神让他有点不寒而栗:“驴……驴兄,你不是吃素吗?”
话音未落,老驴突然就冲了过来,可王向阳也不是吃素的,一个锁喉抓住它脑袋的上下端使劲一拧直接就扭了个360°。
老驴踉跄间跪倒在地,王向阳也依偎着长长地松了口气:“呼——”
“疯了疯了,全都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