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说我呢,对吧?”赵旸眉头一挑打断道。
赵祯瞪了他一眼,继续道:“除了高若讷,知谏院的钱明逸、杨伟亦有劾奏,轻些的言陈相公才不配位,重些的言陈相公昏暗无用……”
“这么狠?”赵旸啧啧出声。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赵祯斥道。
此时赵旸也回过味来了,知道是那日陈执中御前失仪出了个大丑,因此今日被群起而攻之。
这就是政治,不奇怪。
但赵祯将这事怪在他头上,那他就不能接受了。
他没好气地反驳道:“官家这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啊,明明那日还夸过我来着……”
“住口!”赵祯颇有些羞恼。
“是是。”赵旸敷衍般点点头,随即又道:“我听官家转述半天,也没听到有人切实指出陈执中在任上的过错,尽是些恶意中伤、诽谤诋毁,就为了这几句谗言,官家就要将其免职?”
这位小郎君果真是忠义正直之人啊……
在旁的范纯仁看了一眼赵旸,心中十分认同后者的观点,可惜他没资格出声表示赞同。
与此同时,赵祯睨了赵旸一眼,淡淡道:“朕还未做出决定,不过……”
“不过什么?”赵旸疑惑道。
赵祯语气莫名道:“据人禀报,自那日之后,陈相公便卧病在府,昨日更是托人呈上辞表……”
“病了?哦哦,心病。”赵旸没心没肺地笑道。
“你还敢笑?”赵祯瞪眼道。
“不笑不笑。”赵旸当即收敛笑容做严肃状,正色对赵祯道:“我……咳,臣大概听明白了,容臣为官家梳理一下此事……”
见赵旸自称臣,且一脸严肃,赵祯感觉意外之余也觉得有点意思,点头道:“你说。”
只见赵旸拱拱手,似笑非笑道:“官家是想换掉一位在任上并无大过,只是性格偏软弱、又无甚主见、一切唯官家马首是瞻的首相,换上一位年富力强,有能力、有主见、有想法的首相……是这个意思吧?”
殿内突然安静下来。
王守规揣着手低头瞧着地砖,范纯仁在略一思索后面露惊色,而赵祯则是深深看了一眼赵旸。
良久,赵祯和颜悦色道:“赵旸,你的意思是,朕不应单凭诸谏官一面之词便罢免陈相公?”
一听赵祯语气,赵旸就知道这位仁宗被他说服了,点头道:“并无过错,我认为不应罢免。”
“唔。”
赵祯点点头,随即又皱眉道:“然陈相公得了心病,卧病在家,耽误了政事,这可如何是好呀?”
“听到了听到了。”赵旸连连点头。
赵祯一愣:“你听到什么?”
“听到了官家心中打响的盘算珠子。”赵旸拱拱手无语道:“我这就去登门致歉,替陈相公医治心病,保准药到病除,叫他对官家感激涕零。”
赵祯为之失笑,又故意道:“你愿意?”
“不是你让我去的么?”赵旸撇撇嘴,一见赵祯瞪眼,当即又改口,义正言辞道:“忠君为国,何惜颜面?”
赵祯这才满意,转头谓王守规道:“知会御药院,叫人取些补药与这小子同去。”
“是。”王守规忍着笑应道。
从旁,范纯仁也憋地难受,他从未见过有人敢对官家如此嬉皮笑脸。
但不可否认,这种交流方式十分有趣,连带着官家那原本威严的形象,也变得稍稍和蔼可亲起来。
午后,应赵祯之命,御药院派了一名上御药供奉及几名御药院药童来到垂拱殿外。
这上御药供奉的品秩可不低,视同内殿崇班官阶,别看与赵旸的工部司员外郎同品级,但在常人眼里远高于同品文职。
不过就连总掌入内内侍省的王守规都对赵旸客客气气,这位姓严的上御药供奉自然也不敢托大,得王守规叮嘱后,待赵旸也是恭恭敬敬。
在前往宫门的途中,范纯仁低声对赵旸道:“小郎君此次替陈相公说情,或会得罪文相公。”
“谁?”赵旸一头雾水。
瞧瞧左右,范纯仁低声提醒道:“此次若陈相公被罢黜,按照惯例当由现今担任末相的文彦博、文相公递进。”
“哦。”赵旸恍然之余,脸上露出几丝古怪的表情。
文彦博?
就是那个“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的文彦博?
“得罪就得罪咯,那也没办法。”他耸耸肩道。
见赵旸如此洒脱,范纯仁暗暗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