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同伐异……
负责修起居注的曾公亮吓了一跳,偷偷看向赵祯,而后者捋着胡须,若有所思。
稍后,赵旸便将那块糕点咽下肚子,又拿起一块:“这也愈能证明今日我是受了无妄之灾,这才一天,一个说我是妖星,蒙蔽官家;一个故意报复,可见有多少人不愿见到范仲淹回京。”
赵祯捋着胡须一言不发,微沉的面色看得殿内众人暗暗心惊,唯独赵旸一块又一块地吃着糕点,最后索性把整个碟子都端走了。
赵祯瞥了一眼,没好气道:“你就一丝也不担心?今日你惹出如此大动静,来日定有人在朕面前弹劾!到时候连带着朕……怕是也要被指责一番,说朕违背祖训,私授小儿以官职。”
“担心什么?”赵旸不以为意,“名与器皆在官家手中,官家不点头,难道还有人敢按着官家的手?至于弹劾……他们弹劾我,我也可以弹劾他们,就比如钱明逸,我跟他挑明了,他今日弄不死我,回头我就弄死他。”
只听前半句,赵祯还觉得有道理,待听完整句,他气得差点站起来:“这话你在开封府当众说的?”
眼见官家面色大变,王守规忙上前帮衬道:“官家息怒,小郎君年轻气盛,今日又受了委屈,难免忍不住说些气话。”他频频用眼神示意赵旸,“是气话吧,小郎君?”
见赵祯还瞪着自己,赵旸只好点头:“好吧,弄死不至于,但我怎么也得报复回来,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都说范仲淹那样的才叫君子,再看看你。”赵祯斥道。
赵旸稍稍停顿一下,当场改口:“所谓小人报仇,整天到晚……”
“……”
赵祯险些被气乐,用手指指赵旸,竟是说不出话来。
此时,一名内侍省的宦官匆匆而入,禀告道:“官家,开封府的钱权知府,委人送来札子。”
赵旸眉毛一挑:“嚯,这是真小人啊,比我还小人。”
“……”
赵祯睨了这小子一眼,挥手示意王守规去接,后者快步去接,呈至御桌之上。
“这就来了。”
看着桌上的札子,赵祯叹了口气,随即拆开札封抽出里头的札书,一边在案上摊开,一边转头对赵旸道:“你也来瞧瞧?”
“准没好话,不看也罢。”
“哼。”赵祯轻哼一声,低头阅览起钱明逸的札书。
果然,钱明逸这封札书是抢着来告状的,札书内容写的尽是赵旸如何藐视开封府,如何当众羞辱他,可惜赵祯心中早已有倾向,看到这些暗暗冷笑,尤其是当他一眼就看出札书上的字体笔画潦草,显然是仓促所致。
仅过片刻,赵祯便看完了这份篇幅仅寥寥数百字的札书,右手轻扣御桌陷入沉思。
半晌,他瞥了一眼摆在案上的高若讷的那份札子,又看看跟前钱明逸的札子,微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愠意。
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转头问赵旸道:“赵旸,高、钱二人一前一后递上札子,一个劝朕疏远,一个劝朕免你官职,你就没什么想对朕说的?”
赵旸一愣,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赵祯的话,不屑道:“那我不是真成佞臣了?”
在曾公亮默不作声的偷瞄下,赵祯嘴角一勾,随后低头看着桌上两份札子,一脸淡漠缓缓摇了摇头:“留中不发。”
“是。”
王守规忙上前把那两份札子收起。
当日直到傍晚,钱明逸也没有等到官家的批复,心中忐忑的他遂前往宋庠府上登门拜访。
没想到高若讷也在,一问之下钱明逸才知道,原来高若讷也未曾等到官家的批复,因此特来与宋庠商量。
三人一边对酌、一边商量对策。
钱明逸提出建议道:“官家授一小儿七品之职,此违制也,高相公不妨从此入手,介时我亦附和,定能免去此子官职。”
高若讷刚要答应,却见宋庠摇头道:“无益之事,不做也罢。若此子果真受官家宠爱,即便因你二人弹劾失了官职,但仍可在官家身侧,有何差别?不过是恶了官家,恶了此子罢了。”
高若讷恍然,拱手道:“宋相公的意思是?”
宋庠端起酒盅抿了一口,淡淡道:“在我看来,这是好事。”
“好事?”钱明逸与高若讷对视一眼,一脸不解。
见此,宋庠端着酒盅解释道:“范仲淹回京已成定局,其所谓新政,怕是也将卷土重来……我记得其中一项便是‘抑侥幸’、罢绝恩荫,恰巧此子便是得官家恩荫,特许授官……这不是好事么?”
高若讷叹服道:“宋相公高见!”
钱明逸亦恍然大悟,随即懊悔道:“奈何我已恶了那小子,如之奈何?”
“……”
宋庠睨了钱明逸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同情。
他是见识过那小子究竟有多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