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莲被父亲注视着,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但还是斟酌着道:“巡长万忍,他害我打破一个诺言,我在想有什么方法可以……”
“太天真了。”
“呃……”
“我说你太天真了。”
周云升看着女儿的脸,声音平缓地问:“你为什么不愿意沉下心来,好好的去做一件事?”
“我……”周莲下意识眼睛瞪大了一些。
周云升沉默了片刻,声音仍旧是平缓:“你喜欢结交别人,然后许以诺言,但爸爸认为,除了老钱的女儿莎莎之外,都没什么用,因为她不需要你的东西,也是唯一一个如此的人。”
“不是……”周莲试图解释。
“听我说完。”
马上便被打断了。
周云升继续道:“在青石,你结交不到真正的豪杰,或是真正意义上的闪耀新星。
不过,也就只有风行复兴足够庞大,老钱也不是该组织的领导者,这算是你唯一具有一定意义的社交,你也快成年了,打打闹闹应该适刻而止。
等你见识过真正的天赋才情,就会明白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垃圾,与这些人相处不仅愚蠢,而且毫无意义。
就如同你现在想做的事情一样。”
话音落下,周云升换了个姿势,示意自己已经说完了。
“……”周莲喉咙深处不禁蠕动起来。
这人从以前开始就这样。
自己无论要做什么,总是有问题的,哪里有问题也讲得头头是道。
但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啊……
所谓天赋才情,这谁不知道?
但有办法吗?
能改变它吗?
有什么办法能让所谓的天赋变得更强吗?
是,你周云升厉害,作为你的女儿,我他妈是个废物!
但我又能怎么办?
这些话周莲也只能在心里说说了,真说出口,她不敢。
她为了平复心情,便在胸口接近九十度的斜面中央上画了个小圆圈。
接着她蹙眉问:“万家不会因为一件事而与我们开战吧?
即便在过去的五十七年里,数任治安部长都姓万,但万忍儿子女儿几十个,他自己也不是族长,更不会发生你想的那些事情。
所以……这件事真的很蠢吗?”
周云升迎着女儿有点倔强的眼神,伸出手,淡淡道:“这里有一个盘子。
盘子上盛装着一个尺寸巨大,装裱精致的蛋糕,现在被猛虎与狮子分走了,装蛋糕的盘子上因此只剩下一些渣子。
接着,豺狼与鬣狗来了,他们在盘中舔舐,分走了最后的食物残渣,这个盘子在事实上已经空无一物。
最后,屎壳郎来了,他们尾随在豺狼或鬣狗身后,闻着味道找到了他们的粪便。
因为所有动物都不在乎这坨臭不可闻的排泄物,但屎壳郎非常在乎它,不仅在乎,屎壳郎还把这些排泄物精心分成数个等份,他们一只只能拿走一份,多了就不可能有了。
于是,屎壳郎滚着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找到、分好、团成球的玩意,兴高采烈的把这些事实上不堪入目的玩意,就这么滚到人的面前。
屎壳郎不仅滚,而且还对人大声炫耀,它高呼着‘这东西是我的’、‘谁也别想把它拿走’、‘敢拿你就试试’等等诸如此类的豪言壮语,甚至开始耀武扬威,但你觉得……
人在乎么?”
周莲微微张了张嘴巴,忍不住道:“也就是说,爸爸你认为,我要做这件事,就像在乎屎壳郎的人一样愚蠢么?”
周云升淡淡道:“万家罔顾事实,在追求一些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但他们的确是一群疯狗,上去被乱咬一口并不是一件好事。
作为一个未来的管理者,你必须有把事情的性质,迅速分辨清楚的能力。
最后,你之前说的那个‘我们’,你说错了,不是我们,而是……”
他指了指自己:“我。”
“……”周莲的脸色一阵发白,最终叹了口气,但她抬起头的时候周云升已经离开了。
除了她自己,房间内空无一人。
她在心底默念‘不可以被爸爸影响了’,然后脱掉外套、裤子,换上一条由下到上,黑、灰、白渐变的裤袜。
她选的这条丹数始终,半透不透,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的大腿皮肤。
换好青石中心学校的浅色校服之后,她又看见被搁在钢琴上的新式对讲机,手里拎着小皮鞋慢慢穿上。
“诶……”她穿完,拿起对讲机,再度叹了口气,“还是被影响了……”
周莲拍了拍裙摆上的褶皱,拿起对讲机,‘喂’了一声后里面并无任何反应,便又愣了一下。
“哎呀!”她恼怒的一屁股坐上床,抿着嘴,又板起脸来,缓缓调高音量,置于耳边。
“路兄,还在吗?”声音为之一肃,变得沉稳、中正。
“在的。”路成这个蒸煮还要半个小时,还没熟透。
这一声‘在的’,化作磅礴的音量,周莲整个人都被震慑住了,浑身上下打了个寒战,又赶忙把音量降低。
“总而言之,这事我简短说一下。”她蹙眉,斟酌着道:“你之前参与了治安部的定期斡旋?”
“斡旋什么?”路成一愣。
“就是问青石市政要钱。”周莲解释道:“他们每几年就干一次类似的事,以免财政预算遭到紧缩。”
也就是说这帮人,搞出这么个阵仗,就是为了要钱?
日前,那个镀金的只是顺带?
真他妈黑!
路成奇怪道:“我之前去了你家的酒吧,出来人就在五台大道边上,算是被牵连到了。
他巡查队的要赶尽杀绝,还不允许人反抗?”
周莲玩味道:“不允许。而且,你不是都用了‘赶尽杀绝’这个词?”
意思就是,你反抗你的,我杀我的,手底下见真章,就看谁技高一筹。
路成想明白之后,声音滑稽地笑了起来,随后语气一沉:“真是荒诞无稽。”
他顿了顿,问:“也就是说,此事还有后续?”
“要看你如何理解了。”周莲说话的同时,用手指把皮鞋边上,丝袜褶皱的地方拉平。
突然她眼睛一转,静极思动道:“我们常说……一个合格的战士,要有分辨事情的能力,我先不告诉你什么,这事你怎么看的?大略说一下就行。”
“大略么……”路成斟酌着措辞道:“一个盘子。”
“盘子?”周莲一愣,略感似曾相识。
“这个盘子里有一个巨大的蛋糕。”路成道。
周莲脸色一变。
路成继续道:“狮子与老虎……”
“可以了,我差不多懂了,我不喜欢听这个,但冒昧一问,后面是不是还有诸如刨食的鬣狗、炫耀的屎壳郎之类的东西?”周莲嘴角抽搐起来,翘在膝盖上的腿不断来回抖动。
“呃……”
“看来是了?”
“是的。”路成肯定道。
“你……”
“嗯?”
周莲表情一时间变得滑稽起来,转而又是深吸一口气,气恼地大喊道:
“你这个笨蛋!!!!”
啪嗒。
长草流武馆,路成怔了怔,他电话竟被单方面挂掉了。
他看着手里的触摸屏,上面好大一个红圈,圈里一个叉。
周围白烟水汽蒸腾,氤氲地模糊视线,路成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