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柳瑶沟通是很舒服的一件事，和计绯的松弛自然稍有不同，柳瑶是一种和风细雨的温柔，如果说计绯没脾气的原因里包含着嫌麻烦和懒得计较，那么柳瑶就带着属于长者的包容和通彻，还有历尽千帆后的淡然和温善。

长辈分很多种，有的喜欢指指点点，有的喜欢唠唠叨叨，柳瑶应该就是那种很讨人喜欢的长辈，观念不封建，说话有条不紊，讲出来的道理很能让人认同，但她也不会寻求对方的认同，而是主动询问和理解对方的想法，荀西丛在她身上感觉不到年龄带来的代沟，反而能体会到一种很难得的平等的交流。

荀西丛本来还有点小小的紧张，聊着聊着就放松下来了，他之前在流坡县待了那么多天，说的话都没有现在这么多。

“愿意理性地表达，愿意认真地听人说话，其实也是一种难得的优点，我很喜欢你身上的这个优点。”柳瑶笑道。

荀西丛有点赧然，“您不嫌我话多就好。”

柳瑶摇头，“能够清晰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这样就不属于话多了，因为表达情绪和情绪化表达是两回事，很多人吵架都吵不对重点，区别就在这个地方。”

荀西丛思考了一下，“最怕的是自己表达得很清楚，结果对方不但不愿意听，甚至听不懂你在表达什么吧。”

柳瑶笑了笑，“有时候未必是听不懂，只是不符合对方的内心想法，所以就不愿意听懂了。”

荀西丛很懂这种感觉，“所以网上的评论经常都是两极化的，有人感同身受，有人嗤之以鼻，这两类人在同一件事下面进行评论，就会吵得更加激烈，理性的声音反而不会被人注意到。”

“大多数情况下，每个人都会本能地觉得自己是对的，哪怕知道自己错了，也不会真的去承认，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利益，”柳瑶道，“如果自己真的是对的，想着去说服别人接受自己的想法，那就更难了。”

“因为人人都是固执的？”

柳瑶说：“不固执恐怕才是一种少见的特征，不单是老年人群体，大多数的人都在无意识地固执已见，比如接受不了自己不认同的生活方式，接受不了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也接受不了别人喜欢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包括网友们对一些人一些事感到恨铁不成钢，就会在评论区里打‘尊重祝福’，事实上在发出这几个字的时候，背后往往都带着无形的愤怒，因为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又忍不住把时间花在关注和评论上，至于对方听不听改不改，那也没有那么重要，因为不听是他们不懂事，改了是自己骂得对。”

“愤怒吗？”荀西丛沉吟，“宣泄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

“无助感是经常上网的人很容易感受的一种状态，网络可以让我们看到更广阔的世界，也让我们看到了很多自己没办法触碰的生活，但是人和人之间的性格不一样，想法就会不一样，”柳瑶道，“有人会沉迷于去看别人过得那么好或者那么惨，比上不足的时候会羡慕或者绝望，比下有余的时候会悲伤或者生气，这种情绪起伏是很容易上瘾的，而且评论区的想法和自己相似，就会让人有一种群体认同感，如果和自己的想法不一样，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就更让人沉迷了。”

柳瑶开口的时候总是轻言细语的，不会让人有一种被批判的感觉，只是一种平静的陈述，荀西丛大概能够听懂她的意思，“那您觉得网络的好处是……？”

“能够利用得好的话，网络就是一种最有力的武器，尤其是在知识传播方面，网络可以说最大程度地降低了学习的成本，像我这样的业余爱好者也可以在家上网课，看不同的专业书，”柳瑶笑道，“很多东西是困于当下的自己想不明白的，普通人又没有太多的机会往外跑，以前我们通过读书和看影视剧来观察那些无法触碰的人生，扩大自己的思维广度，现在的网络不也是一种更快捷的参考借鉴的渠道吗？”

“所以很多人都在批评网络的出现导致了大家心怀戾气，其实阴影是一直存在的，不是网络增加了人的戾气，只是人的戾气在网上得以暴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