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被光线灼得很痛,他努力抬手挡光,另一只手摸到粗糙布料和床架,于是腿先动,想要寻找地面,大幅度动作之间似乎碰倒了什么东西,瓶瓶罐罐被迫发出噼里啪啦掉落满地的声音。
惊慌声音匆匆拉近。
“头儿,你怎么起来了!你现在不能动!”
成辛以终于看清面前人。是曲若伽,正满脸焦急地看着他,一旁还站了个有几分眼熟的短发女警察。
他双腿发软,脚触到地面后却支撑不住身体,又被不知什么人扶回床上靠住墙。两侧太阳穴疼到酸胀,仿佛被人隔着一层棉被重重地敲打。但完全无暇顾及,他满脑子只有一件事,于是想也没想用力吼道。
“方清月呢!”
那短发女警闻言愣了愣,看了眼曲若伽,表情有些复杂。而曲若伽也不明白自家队长怎么会突兀改了对方法医的称呼——头儿这人虽然脾气暴躁,但平日该有的礼节和教养总是不少的,刚合作不到一个月的新同事,还是个女同事,好端端的,咋就突然开始直呼其名了呢?听上去好不礼貌,又凶又冲,可语气偏又太理所当然了,还透露出一丝丝怪异的……别扭感。
但成辛以根本等不了半秒,又哑着嗓子吼了第二遍。
“方清月在哪里!”
曲若伽这才忙答。
“……呃,方法医赶去现场支援杨爷了……不过她已经跟孟余和闻法医他们转述过头儿你昨晚的安排了,头儿你放心,大家都上岛来了,他们都在派出所准备开始干活了。”
……
什么安排,干什么活,上什么岛,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太漫长,成辛以甚至都快忘了自己在哪里、原本是该来做什么的。他脑子懵着,隐约记起是来查案子的……旗望岛……对……吴文奇、吴文轩、曾焕、王芸……瞿洪、车祸……游泳、木雕、指纹、化粪池……
对,对了……他们是来查案子的……
曲若伽还在絮絮不停,像蚊子一样在他耳边嗡嗡。
“……方法医说你夜里发高烧,现在需要卧床休息……头儿,你快躺下休息,我去叫医生……”
……
成辛以默默安静下来。
……方清月……对,他想起她在他办公室里磨咖啡做手冲,让他带她一起上岛,但又不愿意让他给她揉脚……又想起她赤脚踢了他一下,准得不行,正中要害,还说了一些傻乎乎的话,双颊粉红,惹得他想把她按在怀里做尽天底下最邪恶的事……
……但他忍住了,至少那个时候是暂时忍住了。后来她还是在坚持,工作态度一板一眼,坚持要和他一起上岛,因为她觉得她可以帮得上忙、让他不必为了提防她过敏而在查案时多走弯路……而她也确实是帮上忙了,很多忙,很专业,尸体确实是她最擅长的领域,就算不加主观滤镜,她也是他见过最棒的法医,思维缜密,高效精确,只是偶尔爱发愣,偶尔钻牛角尖……
……还有一句话……什么话,让他有种醍醐灌顶、但又琢磨不清的感觉……是他自己说出来的话……白日午后,在草丛里,在她面前,阳光刺眼,有只甲虫……他说了什么……什么来着……该死,又忘记了……
但很重要……他只记得很重要,重要到好像如果能想起这句话,他就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很多很多……不记得……但如果想起这句话,他就能把她重新拉回身边,彻彻底底拉回来,再也不准她离开……再也不准……
……
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匆匆走进来,拎着听诊器晃来晃去,给他量体温,低头翻他眼白、观察他脸色。曲若伽和另个女警在一旁满脸关切看他。成辛以没再动,没反抗,甚至没关注自己身在何处,只耷拉着眼皮,任陌生医生摆弄,专注于堪堪回归的夜半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