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和二楼完全看不出打扫过的样子,就像个废弃工地。大概因为干活的这几人从早到晚都得待在这里,午饭残渣盒袋还没扔,就脏兮兮堆在楼梯拐角。
台阶很脏,坑洼不平,人走在上面就像被强制着跳芭蕾,连脚趾头都要紧张地转弯。她举着相机小心翼翼地走,雨水惹得四处都是杂乱的泥脚印,遍地杂碎的木板和斑驳的砖石瓦砾、成堆半弧形的深灰色瓦片,有些棱角极尖利,稍有不慎就可能刮破衣服,拐角处甚至还堆着一大堆工地里废弃的钢筋水泥残品和铁丝网,据说是被那位画家特意搬过来强化工业风氛围的,漆黑锋利的筋条张牙舞爪刺出头来,如同毁了容、怒气冲冲挥舞着尖牙和长须的女妖精。
三楼稍微好些,大致整理过了一遍,但也活像是某个建材水泥城的一角布景。
走上来后,一眼就能看到在和天台相连的弧形楼梯下方,一具男尸静静斜躺在地上,身上也穿着印了劳务派遣公司名字的工作短衫、短裤和长靴,与楼下四人装扮完全一致,双目眦裂,头部卡在一大块尖利砖瓦上,后脑处淌了大滩血浆,浸满地上的湿泥,左腿以一种不符合常理的姿势歪杵着。
一台手机摔裂成两半,浸在尸体旁满是泥水的坑洼里,看起来已然坏掉了。一支老式手表反倒幸运些,只是从死者手腕上脱落,似无大恙掉在了最后一节台阶上。
在尸体正上方,楼梯上数三节木栏杆全都断裂,台阶的第三到五节也都已经断掉,抬头眯眼细看,还能在裂口处看到清晰的剐蹭痕迹。
其他同事还没到,没有尸检工具,她暂时只能先围着尸体采集照片,再蹲下来,靠眼力和经验初判。
成辛以则在三楼现场各处转悠了一大圈,左右看看,一会儿低头以手丈量地面凌乱的脚印痕迹,一会儿隔着手套触碰粗糙的落地窗底沿,顺着窗沿往楼外上下瞧,再去看墙壁的划痕,接着,又走到楼梯下方,逐次查看每一节台阶。
做完这些之后,他才走到尸体边上,先是曲着腿蹲下来,顺着尸体的鞋底,从下往上扫了一眼尸体,又无声绕到她身后,上半身探低,想去瞧那张死不瞑目的血腥正脸。
方清月正全神贯注观察尸体附近掉落的一粒烟头,丝毫没察觉到他从后方靠近。而成辛以,原本也真的只是想简单扫一眼尸体。
却不料,他弯下腰时,她也正想站起来,打算换个角度去拍尸体的鞋底,起身的角度与他弯腰的角度恰恰正向相对,她站得急,他弯得稳,这么一个起、一个弯,她的头就直直磕到了他的左胸口。
“砰——”
“哗啦——”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她身后掉落到了地上。
“啊——”
她没忍住叫了一声,马上又蹲了回去,戴着手套,只能用小臂抱住脑袋。
……好痛。
这人骨头实在太硬了,又不偏不倚精准撞到她临时用来挽头发的发夹上。这毫无预兆的一下,硌得她头皮生疼。
后面那人的衣服发出些窸窣声,等她捂着脑袋站起来转身时,他手里正捏着刚捡起来的车钥匙,那上面好像还隐隐留着被撞到地上后沾到的点点湿泥,还没等她细看,他便快速把车钥匙揣进口袋,站直身子睨她,三分鄙夷,三分嫌弃,三分戏谑。
“劲儿不小啊。”
……
方清月翻了个白眼,躲开他高大的身子,绕到尸体的另一边,转身继续做自己的事。
可明天的寿星依然没罢休,明明自己是那个正面撞上她的人,那态度,却倒像是她明目张胆打了他一拳,但他大发慈悲决定不与她计较似的,抬手揉着被她撞到的左胸口,装模作样皱眉。
“方法医的后脑勺,还挺硬。”
没有丝毫歉意和关心的意味,甚至还带了一丝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