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回到家里,妈妈看看眼前的房子,突然一点儿都不觉得破旧了,有种失而复得的心情。又拿出藏在床上褥子下的布包里的宅基证,左看右看,宝贝的很。
婉玉看着激动的妈妈,不敢对她说实话。只是觉得爷爷奶奶没有这么容易会放弃。见招拆招吧,生活就是解决一个又一个难题。
第二天,趁着爸爸不在家,妈妈悄悄看着婉玉,问:“妮儿,你咋知道要办证?”
婉玉说:“是满仓叔说,国家让办证,那应该是有好处。”
“对,国家说的,一定有好处。不对,我咋记得好像是你先提的?”妈妈也模糊了。
“妈,我五岁了,啥时候能去上学?我想去上学。”婉玉岔开话题。
“人家说是要七岁开始上学,也有六岁的,你才五岁,不知道家要不要?”妈妈说。
“等开学时我五岁多了。就是快六岁了。”
妈妈要爸爸去问问,爸爸说:“春梅,你去赶集,我下地干活,大勇咋办?你看锄头哥家的闺女八岁了,才去学校,咱婉玉才五岁,等两年也不晚。”
想到弟弟,妈妈犹豫了:“闺女,要不你晚两年吧,你太小,学校里的孩子再欺负你,你再领弟弟两年,你俩一块儿去吧。”
婉玉撅起嘴,不乐意。
妈妈说:“我明天赶集回来,还给你买烧饼吃。”
婉玉不开心,看来爸妈重男轻女的思想一时半会儿不好改变。
想了一天,婉玉说:“妈,咱去东头儿的张老师家问问吧。”
同村的张老师和了婉玉几句话,接着问她为啥想去上学?
婉玉说:“太奶奶说不识字的人是睁眼瞎。我不想做个瞎子。”
张老师对妈妈说:“这个孩子有志气,能上学。”
妈妈笑笑,不说同意的话。
张老师见状,从床下的箱子里找出一本书,说:“婉玉,你能把这上面的字认完,我保证你能去上学。”
婉玉一看,是一本小学一年级的语文课本,不敢一下子表现得太过,拿起书,念了起来,中间故意读错几个。读了一半,张老师说:“好好,停下吧。”又扭头对妈妈说:“完全可以上学了!多好的苗子!可别耽误了,给石头好好商量商量。”
因着弟弟,爸爸又去西院问奶奶能不能帮忙带,被怼回来:
“你看不见你娘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啊,你二弟要结婚,现在人家娘家不愿意。你不说替我和你爹想,把院子给你弟,还要我给你带孩子,咋张开的嘴?你成家了,不管弟妹们死活啦!一个丫头片子,上那么早的学干啥?再有出息,早晚不还是人家的人。还是让她在家领她弟几年,也算有点儿回报。我算是知道了,养孩子就是养的白眼狼!”
爸爸耷拉着脸,回来又是说让婉玉晚两年上学。真是车轱辘来回转。
马上就要开学了,婉玉失望的走到村头,看着前面被庄稼地挡住的学校。
“小婉玉,你跑这干啥啦?”婉玉一抬头,是张老师:“我——我——”
“还没有和你爸商量好?”
婉玉点点头。
“那天你们走后,我想你还没有到法定的上学年龄,晚一年也行。”看着婉玉的表情,张老师又说,“我家里还有课本,晚上让你爸或你妈来拿,借给你自学,不会了可以来家问我。”
婉玉感激地望着他,笑了。
张老师又补充一句:“要是你真的学得好,跳级也不是不可能。”
跳级?婉玉兴奋了。她就是想快点儿长大,上学是为自己识字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并不想和一群一年级的小孩子坐在那里“a、o、e 和1、2、3”的学习。
二叔结婚前,奶奶学精了,在路上截住下班回家的爸爸,必须出一百块钱,死活要他点头。
还说他是个窝囊废,不当家,不能给弟妹带好头,没有一点儿当哥的样子,拿这钱给二婶娘家赔礼道歉用的。
爸爸言出必行,既已答应,妈妈再生气也得给。
婉玉一边领着弟弟,一边把从张老师借来的书背诵的滚瓜烂熟。
这样又过了半年,姥姥专门来家一趟,说接大勇去她家里住,这样婉玉能去上学了。大勇拽着妈妈不撒手,爸妈也不舍得他,婉玉上一世住在姥姥家里,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也不愿意弟弟去。
说好爸爸带着他下地干活,放学后婉玉领着他。
学校收附近三个村子的适龄孩子,五个年级,五个班,八个老师。管理很松散,很多人家不舍得让女孩子去上学,不舍得交那几块钱学费。
当婉玉背着姥姥一针一线缝制的花书包,蹦蹦跳跳走向学校时,背后有好几双羡慕的眼睛追着她。
到了教室,婉玉笑了,和前世一样:泥坯垒的墙,麦秸秆苫的顶,窄小的窗子,没有玻璃,冬天订上塑料布,夏天揭开。
两摞土坯垒起来,上面搭一块儿厚木板,就是课桌,凳子学生自己从家里带,五花八门,高高低低。真没有后世的猪圈条件好
教一年级的男老师,姓张,是隔壁村里的。大约三十岁,婉玉知道这个老师很有耐心,待这群皮猴子们很好。
张老师对婉玉做了简单的测试:问是哪个村里的?父母叫什么名字?又让扳着指头数数,看从一能数到几,拿出课本让婉玉读读,写写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