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的圩日和改革开放之后的圩日大有不同。
计划经济时代,集市的监管很严格,农民之间可以自由交易的商品种类并不多,都是一些自己编织的简易农具,鸡笼鸭笼箩筐小篮子之类,或者少量自留地吃不完的蔬菜瓜果,事实上这年头产量不高,家里孩子多的社员连自己家吃都不够,基本没有多余的拿出来交易。
至于花生豆子小麦大米等所有的粗细粮,所有的肉类,包括鸡鸭鱼等等,甚至鸡蛋都是由公家统购统销,个人是不允许自由交易的,否则就是在割资本主义的尾巴,是要蹲篱笆的。
像苏桃桃带来的这些干货,尤其是冬菇木耳这些,也不能拿到明面上来交易,笋干菜干这些属于边缘产品,数量多的话集市管理人员要搜走也都是无可厚非,甚至还要罚款,严重的话还要劳改教育,所以一般人也不敢触这个霉头。
苏桃桃带来的这些东西在家里就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的确是要寄给城里的娘家,原主什么心态她不知道,但苏桃桃觉得一个会给女儿留两百块巨款作为退路的父亲,不会是一个差劲的父亲。
等钱收回来以后她还打算再补上一封信,不过这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减轻负担,先把部分干货寄出去。
见苏桃桃只寄走一部分干货和那袋五颜六色的衣服,反正她又不穿,寄回去做个人情,谁合适谁拿去穿吧。
周铃兰这才忍不住问了句:“桃桃,这些山货不寄了吗?”
苏桃桃摇头说:“不寄了,这些是见面礼。”
见周铃兰不解,苏桃桃解释道:“妈,咱们上门要债天经地义,但若人家要为难我们,或者直接不给,我们说不准要花费一番心思,所谓礼多人不怪,我们总不好空手上门,这些东西在我们那里不值钱,但到了城里可是有钱也未必买得到的好东西,用来投石问路最合适不过。”
周铃兰听了大为感慨:“还是你想得周到,妈都没想这么多。”
她觉得儿媳妇下了一次水以后说话一套一套的,特别有道理。
傅远航听了若有所思,就连趴在傅远航背上的尘尘都听得很认真。
苏桃桃见小家伙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自己,笑眯眯伸出手:“小航累不累,让我抱一会尘尘。”
傅远航摇摇头:“不累,尘尘很轻的。”
苏桃桃听罢,又是一阵心酸,是啊,小家伙都快两岁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十斤重,轻得很。
苏桃桃揉揉小家伙的脑袋,不再说话。
曹国华给的地址是县城肉联厂宿舍的地址,一家四口到大院小侧门的时候才九点多,这个点估计都在上班,不一定有人在家,其实还是等中午下班时间比较稳妥。
不过苏桃桃是刻意挑这个点来的,这个点正好是退休大妈大爷出门买菜回来的时间,苏桃桃挑的这个位置比较隐秘,又正好是大门口的必经之道,所以当周铃兰把放了干货的箩筐放到一边的时候,吸引了几个大妈看过来。
一大妈见这一家四口穿着虽然破旧,但很是整齐,眼神也都清澈周正,果断上前问道:“大妹子,你这些东西换吗?”
周铃兰正要摆手说“不换”,苏桃桃已经笑盈盈回话:“阿姨,我们是来走亲戚,打算送些干货给亲戚家尝尝,不过他们还没有下班,带得也有点多,你如果想要尝尝我们可以给你换一点。”
大妈这一听,顿时觉得这女同志上道,摸了摸晒得又香又干的冬菇,又摸摸肥厚的木耳,觉得比供销社供应的货好多了,连连点头:“那敢情好,你们想换什么?”
苏桃桃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肉吧,阿姨家应该不缺肉,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给我们换点肉,如果有票还能给您多换点,没有肉票的话其他票也行。”
苏桃桃这话正合大妈的意,她家四个职工,祖祖辈辈都是城里人,家里也没有什么种地的亲戚,所以肉和各种票都不缺,倒是稀罕瓜果蔬菜和干货。
周铃兰没想到苏桃桃这么大胆,当下扯了扯她的袖子:“桃桃……”
苏桃桃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妈,我们只是换东西,不是做买卖,没关系的。”
那大妈也点点头说:“对对对,大妹子,居民区附近时不时都有人过来换东西,不涉及钱财交易红袖章看见也不会管的,我尝尝你们村里的蔬菜,你尝尝我的腊肉,礼尚往来而已,你的胆子还没你家姑娘大呢。”
周铃兰想说她不是我姑娘,她是我儿媳妇,不过想想算了,萍水相逢的人,没必要解释那么多。
最后,苏桃桃如愿以偿用半袋冬菇和木耳换了一大块腊肉,那大妈好心,还给了苏桃桃两张布票,说是闺女在纺织厂上班,用不上。
什么叫打瞌睡有人送枕头,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