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惊得半晌未语,末了轻声问道:“真的是她?”又哀哀道:“未想祖母埋骨之处,原竟离我这样近……”
原来祁护在柘城临终前,对江离道出了那弃他不顾的娘亲,正是名唤撄宁。他也是那时方知,祖母竟是曾任兵部尚书之女。回到临清后他即着人至京师打探,回报称伍文定确有一女,十六岁出嫁,十七岁时因乱失散,后来不知生死。
在父亲祁护的讲述中,撄宁与家人失散后来到玲珑山,却并未出家,而是与祖父祁恤相识,诞下了他,又于数年后出走,从此不归。
年幼的江离无法理解,是甚么令祖母一去不回?她的男人病骨支离,儿子是在蹒跚学路。即便她寻到了原本的丈夫,难道就忍对他父子做下这诛心之事?随着时光流逝,他也曾猜想她并非绝情,只是下山后遭遇变故,以致既没见到失散的亲人,也没能回到玲珑山去。
乔羽的话解开了他多年的疑惑,却也令他感到深深的凄凉。撄宁自称在玲珑山出家为尼,即是将那父子的存在从过往中彻底抹去了。纵使她没有死于峄州城,恐怕也不会再回到玲珑山中,那对日夜悬望着她的父子身边了。
他替祖父和父亲感到难过,庆幸父亲已无法听到真相。当一份情以凉薄收场,有几人仍能珍视曾经的美好?
乔羽见江离惆怅不语,温声道:“我先前不对你提起,就是不想见你这样悲怀。”
渺渺的心思全在话本上,这时思索着缓缓道:“若说这段故事里暗含着甚么龙华寺不可为人知之事,大抵就是红莲圣女、伍撄宁、‘六翮’三者之间的关系了。”
乔羽颔首道:“这三者之中,又数伍撄宁与祁家的联系最为直接。伍撄宁掩盖她在玲珑山的实情,多亏如此,祁家才能躲过龙华寺的视线。龙华寺至今不知道伍撄宁与祁家的关系。”
“可庆云庄知道!”渺渺的表情一霎凝固,“是我,我找到阿江后,亲笔将所有关于他的事写在信中报与庆尚豪的,这之中就包含了亲族信息。”她的额头上转眼间渗出冷汗,说罢不住大口喘息。
乔羽道:“所以说,撄宁才是关窍真正所在,而非画轴。庆云庄一破,龙华寺便会知晓祁江蓠是伍撄宁的后代。对龙华寺来说,有甚么能比找到红莲圣女的继任更要紧的?”
四周的声音仿佛一瞬被抽走,水阁中陷入死寂。
片刻后乔羽开口道:“现下你该已明白事态的紧迫,没
有供你同小妮子一起往返清凉山的余裕。”
“为甚么祖母会是那红莲圣女?她为甚么要助甘露教?那场火害死了十几万人,她为甚么要这么做?”江离脸苍白道。
乔羽走过去轻挽住江离的臂膀,柔声安慰道:“宋择创立甘露南宗,是在峄州城之后,你祖母之举与襄助甘露教无关,伤及无辜应也非出自她本意。”
她无意害人,人却因她而死!江离感到有一根刺深深地扎入了心底的某处角落,瓦解了他至今所有的掩饰,把一个赤裸裸的他抛甩在虚空。他战战兢兢地问道:“说书先生是怎么说的?我祖母是个甚么样的人?”
乔羽答道:“她外表柔弱,意志却极坚,沉毅有谋,智勇不让须眉。可怜双目近盲,日夜须靠一盏风灯勉强视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