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黄昏。
大雾越发的躁动了。
像在空中挂了无数条白纱,在狂风中不停地舞动翻滚。
夕阳的光辉金黄绚丽,却无法给白纱染上色彩。这不由得使人产生错觉,好似大雾要将太阳吞掉似的。
昨日甘霖秋麦缓解了灾情,百姓们也终于有力气看看天。对这难得一见的奇景啧啧称奇,猜测着会不会又有仙迹显现。
但也并非所有人都有这兴致,至少马三春就完全没有心情。
“不是真的,绝对不是……”
马三春恍恍惚惚走出房子,整个人就跟丢了魂似的。
以凶狠著称的大燕悍将,从没出现过这种状态。沙场上生生死死多少回,也没有此刻让他绝望。
“大兄弟,我去煮几个鸡蛋,补一补……”
屋里传来一个声音,马三春顿时就一哆嗦。随后转头就跑,踉踉跄跄的冲出院子,一头跌倒在大街。
和外伤关系不大,精神因素更大些。
艰难的抬起头,四下看了看,马三春的眼神突然变了。
“这里是……”
他从没来过这里,却觉得有些眼熟。
布局,标识,在脑海中重合。
那天晚上燕军大肆搜捕,军报都是即时送达。他出事时前最后一份军报,附着的地图就是这条街。
“对,定是这里出了问题,一定就是这里!”
马三春盯上了李家宅门。
不是他有多敏锐,而是急需一個途径宣泄。
现在哪怕有人瞅他一眼,都能让他立马爆发。更别说导致他悲惨遭遇的可能源头,又怎可能安耐得住。
“都是你们害的,都是你们……”
马三春艰难的爬起来,顺手抄起一块石头,一步一步的走近。
李长青和越娘正在吃饭。
桌上的饭菜很丰盛。
烧的猪肉,烤的羊排,炖的鸡汤……还有红红绿绿的各式蔬菜。
在普通百姓人家,很难见到这样的席面。至少在李家的餐桌,有史以来最为丰盛的一餐。
“相公,时间到了吧。”越娘放下筷子。
不光外面的雾气躁动不安,更有些已经涌到了屋里。化作条条瑞气,围着李长青不停盘旋。
“还有时间。”李长青夹菜。
“没了。”越娘轻轻按住李长青的手,“即便再等一刻,一个时辰,一整天,相公也终归要走的。”
李长青沉默,放下了筷子。
越娘起身到厨房取出一个布袋,一个葫芦,交给李长青。
布袋里有摞烙好的面饼,葫芦里是一壶清水。
“我不知仙人吃什么。”越娘道,“我只知道,丈夫若是远行,妻子需好备水和干粮。”
“多谢娘子。”
李长青将布袋挎到肩上,葫芦挂在腰间,对越娘拱手行礼。
越娘万福回礼。
夫妻相拜,亦如成亲时。
李长青走到门口,步伐停了下,看向旁边的青灯。
青灯微亮,不见神光。
这是许过愿了。
李长青回首问道:“娘子,还未问你,许了什么愿?”
之前越娘说不要被知道,李长青便真的没有知道。不过青灯黯淡超乎想象,越娘这个愿望并不寻常。
“不能说。”越娘故作神秘状,“说出来就不灵了。”
“好吧。”李长青笑了笑,迈步走出了屋门。
抬脚时尚在屋里,落脚时已上了云端。
一步登天。
马三春刚好推开门,正好见到这一幕。
“飞,飞了?”
啪嗒。
手里石头落下,砸在了脚面上。
马三春浑然不觉,望着飞腾而起的人影发愣。
“又忘记插门。”李长青微微皱眉,“罢了,念三姑情面,饶你这次。”
马三春总算是明智了一回。
哐哐哐磕了三头,一溜烟跑回隔壁院子。方才还母夜叉似的三姑,此刻就是他的福星。
不过李长青却没闲情管他了。
抬步登云的那刻,漫天雾气有了反应。
就像被封堵许久的大水,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大雾以排山倒海之势,疯狂的涌入李长青的身体。
“天啊,发生了什么?”
“是刮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