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阳十三岁习武,十七岁练脏,随后入江湖试武十一年,于二十八岁成就先天。
他当年在秋凉府一带的名声,可以说是无人不知。
虽说之后魏元阳远游各国会武,直到知命之年才返回家乡,从此甚少出手。
但他的名望却一直不曾消退。
这不只是因为他是秋凉府地界上唯一的宗师,也是因为魏元阳踏入先天已然近六十年。
当年初入先天之境的魏元阳败尽大隋江湖名宿,从而一举赢得登仙大会。
如今五十多年过去,谁也不知道他对武道理解到了什么程度,罡气又该何等雄厚。
所以别看秋凉府只是大隋南方边陲一隅,魏元阳收徒之事依旧引来了大量武道人士的参加。
其中只有小部分是魏元阳早年在南方试武较技时交下的友人,更多还是闻讯后主动前来道贺的江湖门派。
这些门派倒也不是舔着脸来混交情。
魏元阳非武堂出身,本就属于江湖武者,随后来受朝廷招揽坐镇秋凉武堂,不代表他就要完全切割自己之前的身份。
回到大隋的这些年来,魏元阳作为实力和辈分都极高的江湖宿老,也时常会受一些门派邀请做客或是调解恩怨。
这次魏元阳收关门弟子,他们自然也要过来表示祝贺。
当天,武堂校场上满是宾客,随着一阵阵唱名,大隋南方诸府不少叫得上名号的武者纷纷进席入座。
张振方行事堂皇大气,王克己素来圆滑精明,这两位统领此次负责操办堂主的收徒仪式,也是着实费了不少心思。
几位亲自来贺的先天宗师和魏元阳的至交好友,自然是请到高台上座,一应酒水瓜果都特意按照各自喜好特意准备,还专门安排了武堂弟子随侍。
其余那些练脏高手也未曾怠慢,在校场两侧置了桌案酒席,还特意将那些平日不合甚至有仇的人分隔开来,免得起了冲突。
此时距离仪式开始还有段时间,校场之上人声鼎沸,不少相熟的宾客甚至已经开始喝上了。
武堂门口,十几名相貌端正、身材魁梧的武堂弟子分列两侧,充做仪仗礼迎宾客。
站在其中的林二柱看着一车车送进校场的酒坛,小声嘀咕道:“这帮江湖人还真是……”
啪!
话未说完,一枚铜钱精准打在他脑门上。
林二柱抬头怒视,却见仪仗前方的林淳瞪了他一眼,暗含警告之意。
林二柱缩了缩脑袋,立刻恢复笔挺的站姿,不敢再发什么牢骚。
一旁的张振方将此看在眼中,轻笑道:“此处离校场高台足有四十七丈,哪怕以先天宗师的耳识也不可能听见,不必如此严格。”
“事有万一,今日乃堂主收徒的好日子,若因咱们武堂弟子嘴碎失礼引起什么事端,实在得不偿失。”林淳低声解释道。
张振方听了微微一笑,看向林淳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欣赏。
“知行和我说你虽年少,但行事谨慎低调,小小年纪有这份稳重,未来可期啊。”
林淳微躬道:“张统领谬赞,自小的习惯罢了。”
“自小习惯……”张知行感叹一声:“是啊,穷苦境遇确实很能锻炼人。”
林淳没有再回话,因为此时又有一帮人来观礼了。
来者一共四人,皆是身穿劲装的精装男子,手上都缠满了布条,一看就是练了某种手上功夫的江湖门派。
张振方带着林淳适时迎了几步,拱手笑道:
“刘帮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为首男子抱拳还礼,同样爽朗大笑。
“张统领客气了,我等小帮谈不上什么大驾,不过厚颜带几个帮中子弟过来见识一下。”
“刘帮主过谦了,这边请。”
张振方招了下手,自有一位弟子端着名簿上前。
刘帮主签上大名之后,又对张振方抱拳示意,随后带人大步进门。
门口有事先安排好的几个大嗓门,此时齐声喊道:
“锦天府铁手帮刘致远帮主,携门下弟子三人前来观礼!”
林淳在张振方身侧静立,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
但他的视线一直在观察着这几位江湖武者。
他们的手指骨节格外宽大,掌背厚实,双臂也比寻常武者大了一圈,结合铁手帮的名字,显然是擅长近身拳脚的类型。
说起来林淳还没跟这类武者交手过。
“别以为他们不用兵器就小看这铁手帮,这些人的拳脚功夫端是精湛,打法也十分凶悍,偶尔还喜欢以伤换命,贴身一拳就能震断对手心脉。”张振方缓缓开口道。
林淳恭谨应声,“弟子多谢统领提醒,必当谨记。”
“嗯。”
武堂所收弟子根骨上佳,自始便习练精品武技,又有经验丰富的教习指导,皆乃同境之中的精英,心里基本都看不上江湖人。
这也难怪,江湖武者良莠不齐,同为锻体三层,有人连怎么正确握刀、站马步都不会,但也有人可能已经杀过几十人。
但能在这一府之地混出名头的,都不是等闲之辈,必有其强横的地方。
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武堂弟子杀凶兽杀得头脑死板,刚接任朝廷给的武职就死在江湖盗匪手中的愣头青数不胜数。
张振方知道林淳性格沉稳,但缺乏经验难免轻敌,所以看在张知行的面子上,稍微提点了句。
事实上,林淳之所以会在这里跟张振方一起迎宾,就是因为张知行跟他这二叔特意提的。
今日来观礼的大小门派几十家,各家武者的路数都不相同,林淳再过两年被朝廷委任后,少不了要跟江湖人打交道,提前从张振方这里得到些经验很有帮助。
从早上到现在,每有比较少见的门派路数,张振方都会跟林淳讲一下大概。
林淳这时也仗着好友的关系,主动问道:“张统领,请问这铁手帮的功夫是否也算横练,那双铁掌能接刀剑?”
张振方点了点头:“是一样的路数,而且由于专精手掌,他们手上经络穴道被刻意打磨的非常粗壮,练脏境界后配合内力抵消力道,那一双手的防御比全身横练的要强很多。
有些人不信邪,还专门朝他们手上招呼,实属不智之举。”
林淳‘哦’了一声,又故作好奇道:“那他们手上的握力会不会也比寻常武者大很多?”
这才是他真正想问的。
这段时间以来,曲家《锻宝金昭体》的药浴材料他已经收集大半,那内力震荡之法他也借助【少当惜时】幻境之效摸索的差不多了。
只不过关于突破千斤之限这个事情,他依旧感觉有点玄乎。
只听张振方随口道:“他们这种功夫专精手臂与手掌,积年累月之下肯定有所提升,但顶多也就几十斤的样子。”
林淳心念一转,佯装惊讶。
“这岂不是突破了千斤之限?”
张振方一声嗤笑,“武者中资质异禀的也能多那么几十斤,这算什么破了千斤之限。
真正打破这个限制的,也只有宗师的返先天之体。”
返先天之体?
林淳还真没听过这个。
张振方见他有意询问,沉吟片刻后,低声道:“知行说你已然练脏,那迟早也能接触到这个。
先天意指未出生之胎儿,一个健康的胎儿于母亲体内时肉身最为纯净,没受过伤、也没染过毒,亦不吸外界污秽之气。
所谓跨入先天之境,就是指武者让自己的身体回到了最完美的状态,因此才能化内力为罡,更能再锻体魄。
这也是先天宗师之名的由来。”
先天指的是其身体状态,宗师指的是其武学造诣。
两者互为表里,缺一不可。
林淳此时恍然大悟,初次得悉了练脏到先天宗师的道路。
本想旁敲侧击下世间有无类似《锻宝金昭体》这种锻体功法,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可是这‘返先天’又该如何达到?
林淳厚着脸皮刚想再问问,却听一阵马蹄声于远处街道响起。
往街角一看,却发现一队重甲骑兵正朝武堂这边奔来,最前方两名骑兵手持旌旗迎风招展,上书一个‘师’字。
这是秋凉府军总兵师景铄的大旗!
“师景铄怎么来了?”
张振方眉头立刻皱起。
师景铄一直想要在武堂中谋求更多权力,达到替他扩张在大隋官场的影响力,以及借武堂资源培养自家麾下骨干的意图。
这便与本地三大世家产生了很严重的利益冲突,两方暗中时有对抗。
也正因此缘由,平时受他们三家统领把持的武堂,也不与府军产生什么来往。
至于堂主魏元阳个人,同样没听说与这个丘八有什么交情。
这就显得师景铄今日的出现很是离奇,恐怕来者不善。
师景铄的亲卫骑兵速度很快,眨眼间便接近了武堂门口。
张振方朝身旁的林淳使了个眼色,正常迎了上去。
林淳随即扭身进了武堂,腿部运上内力急奔,绕到后院从小路进了校场,接着放缓步伐在尽量不引人瞩目的情况下登上高台。
一身墨色礼袍的魏元阳此时正坐在主位上,与两侧的宾客闲聊,嘴角含笑,心情似乎颇为不错。
林淳从侧面走到魏元阳身旁,躬身低声道:“堂主,府军总兵师景铄来了,张统领让我来通知您一声。”
至于那队重甲骑兵倒不值一提。
林淳的话语虽轻,但也不是刻意避讳什么。
在座的诸位也都清楚听到了,随之就是场面一静。
要说武堂因为魏元阳的存在,与江湖尚有些联系的话。
那府军与他们这些江湖人士唯一的交集,可能也就是朝廷派兵围剿他们的时候。
这时,点青阁的许应阳淡笑开口,打破了寂静。
“魏兄,没想到你和这府军总兵也有份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