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河城,城北,一处幽静的别院。
三层云纹雕花阁楼上,一袭华服的清癯老者放下手中青瓷茶盏,捋了捋鬓角斑白的长发。
此时的老者气度非凡,慵懒、惬意的靠在软椅扶手,侧头看向夕阳下,春风斋的方向,全然没有了几日之前的狼狈。
身旁还有两名面容姣好的侍女,跪在脚边,正轻轻揉捏着老者的双腿。
古朴茶盘另一侧,恭敬坐着一人,若是李公子在场,定会吃惊不已。
他那位平日高高在上的父亲,三河武备道统领,李千叶竟然毕恭毕敬的跪坐在蒲团上。
李千叶抬头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华服老者,轻声道。
“老先生,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华服老者不是旁人,正是连日随着周少阳一同跟踪宋永言的赵宋皇室供奉。
清癯老者淡淡瞥了一眼,吓得李千叶急忙从蒲团上起身,双膝跪地,双手扶额,死死贴在地板上,不敢再发一言。
“天剑山死了一位下山供奉,对我们赵国能有什么损失?但一个周少阳可以引起天剑阁内幕矛盾彻底爆发。”
对于让自己儿子去挑衅宋永言,李千叶只能心中忍住,好在目前传来的消息,自己那个蠢儿子被穆沉拦住了。
“行了,起来吧。这里又不是洛京。你堂堂一方武备统领,跪在我一个老头子面前,成何体统。”
李千叶抬起头,谄媚一笑,能够在您老面前待着,是小李子的荣幸。
“行了,你就安静坐着吧。”
随着消息不断被下人送上阁楼,加之清癯老者对城中气机的感知,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没想到,本以为他会闯入三河城,被那三人诛杀。”
“怎么了?老供奉,他们失手了?”
善于谗言观色的李千叶,毕恭毕敬的斟满一杯温茶,递到清癯老者身侧,轻声询问道。
“失手也算不到失手,还得看今夜。”
清癯老者接过茶水,轻轻摩挲着茶盏边沿,低声自语。
旋即,他看向躬身侍立在身侧的李千叶,眸光闪过一抹寒意,“你出来的时候,没有告诉旁人,你的去向?”
“没,没,绝对没有。”
李千叶心底打了一个寒颤,不敢去看清癯老者眼底闪过的那一抹寒芒。
那是杀意,李千叶毫不怀疑。
只不过,他不敢肯定,这位皇室老供奉那一刻转瞬即逝的杀意到底是针对谁。
是他自己吗?
“你先找个由头,不要去武备统领衙门。”
“这,”李千叶只是迟疑片刻,立刻就硬撑下来。
心中也有了猜测。
“很好,我到要看看,今夜,他们要如何逃过血楼的杀手。”
对面一直自斟自饮的麻衣老者着时候忽然开口,“我说,宋老头,你这样是不是有点...”
恩将仇报,他没有说出口,丢下手中半块鸡腿,用侍女递过来的锦帕擦拭干净手上的油渍。
“你可不要忘了,若不是周少阳,我们两人可都会死在北望山。真没想到,王家那几位供奉可真是够心狠手辣。”
麻衣老者不是旁人,正是洛京李家供奉邢枫。
此刻的邢枫全然没有大宗师的风范,更多的是一位舔舐伤口的老头。
面容憔悴,脸上还有几处触目惊心的伤口,半只眼睛也被白纱遮住。
不然,看起来会更加可怖。
“为了赵国,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削弱剑天阁。相信官家会理解我的苦心。”
“唉,赵官家就不应该请你这位皇室供奉出来,若是旁人,也不会有此心机。”
邢枫咕噜咕噜喝了几口热茶,侧头看向春风斋的方向,夕阳如血,映照着整座三河城。
春风斋,雪夜听雨阁。
宋永言手指轻扣软榻,看着雕花窗棂中透射进来的夕阳光韵,“你说,今夜我们该怎么办?”
“不能待在春风斋。”
周少阳果断的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是呀,这春风斋和筛子一般,在这里我也没有安全感。你可有好的去处?”
“以你的身份,今夜待在哪里最安全?”
周少阳凝眸看向宋永言,两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算是猜出了同一个答案。
“是去武备道军营,还是三河城郡守府?”
宋永言停止扣击软榻的动作,轻声询问道。
“军营在城外,郡守府在城中心。这两处地方可都不近。而且道路复杂,说不定路上就会遇到...”
周少阳拇指一弹,沧浪剑陡然出鞘,一抹寒光映照整间阁楼。
霎时间,寒气逼人,就连雅阁中的烛火也是一片摇曳,瞬间熄灭了数根。
“赌一把?只要你能够带我安全达到,我们今晚必定安全无虞。”
宋永言双眸眯起,换了一件崭新的锦袍,双手抱起小白虎幼崽,走出了阁楼,走出了春风斋。
......
“他出了春风斋。”
雪夜花海阁一处花香袅袅的幽静亭台中,一袭罗纱长裙的李先生,双手抚在琴弦上,静静注视着那道夕阳下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