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不应该吗?”王慧芳歇斯底里的怒吼,泪水覆盖面颊,“我生了你,你不该回报你的母亲吗?”
“当然应该,但是你们有为我考虑过一次吗?”葛蔓漫一声怒吼,房间里陡然寂静了下来。
王慧芳瞪着泪眼朦胧的双眼,女儿的样子变得模糊而扭曲,她看着女孩儿的侧脸,忽然意识到什么,想要伸手去拉女孩儿,却被对方躲了过去。
葛蔓漫抹掉眼角最后一滴泪,冲着王慧芳笑笑,“你说你生儿子是为了给你养老,那我不能理解的是,你怎么能那么心安理得的收下我每个月给你寄回来的钱。既然你这么喜欢儿子,那将来你就让他给你养老,不要再来找我。”
“葛蔓漫,你这是什么意思?”王慧芳哭的声泪俱下,“我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难道你不该孝敬我吗?我只不过是想多个保障,我有什么错?”
葛蔓漫已经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转头嫌恶的看着王慧芳,“你无论生女儿还是生儿子,都是为了你自己。你有想过,他们也是人吗?是人,就会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生活,自己要走的路。但你却自私的用亲情来绑架我们,你觉得你配做母亲吗?”
“葛蔓漫,你个没良心的死丫头!”王慧芳倒在沙发上,呼天抢地的呼喊。听到呼喊,卧室门开了,那个老张抱着孩子怒气冲冲的跑出来,看看王慧芳,又看看葛蔓漫,怒不可遏的指着葛蔓漫吼道,“滚,你给我滚,滚出我的家!”
葛蔓漫扫了一眼那个男人,转身离开,没有半点犹豫。拉开大门的瞬间,她转过头,正巧看见王慧芳扑在男人怀里,泣不成声的样子,委屈极了。而男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安抚着王慧芳,低声软语。
那一刻,葛蔓漫意识到,这里早就不是自己的家了,他们才是一家人,自己不过是个过客罢了。
开门,离开,关门。
小城市并非十几年如一日的老旧,其实这些年还是有很大的变化,主要的变化在新城区。据说新城是按照准一线城市的标准打造的,高楼林立,马路宽阔,绿化带也是别出心裁用了银杏树,冬天落叶,夏不遮阳的那种。
但葛蔓漫还是蛮新奇的打量着四周,这是个新小区,小区大门气派恢弘的像个宫殿,门口摆的不是石狮子,而是两根罗马柱,还带了螺纹。绿化装饰也不是普通的菜筐子撒点土种点杜鹃花了,用的是大理石凿的大碗,顶在石柱上,里面撒各色洋甘菊和紫风铃。
最重要的是,小区门口有一大片空地,除了安装几个健身器材外,有足够的空间可以跳广场舞和遛小孩。
葛蔓漫没有来过这里,但是小姑给的地址没有错,她的父亲现在就住在这个小区。她是有些犹豫的,刚刚在母亲那里经历了荒唐家事,现在来找父亲,应该说什么?说她都知道了,然后来哭诉?然而,父亲会说什么呢,他会给自己安慰吗?
从小到大,她对父亲的印象都是不苟言笑,无论自己多么努力,无论自己得了多少奖励,父亲对她的奖励仅仅只是淡淡的说一句:“还行。”
她从未见过父亲冲自己开怀大笑,也从被父亲抱起来举在半空中飞跃旋转,她更没有被父亲亲昵的贴脸颊。
然而,此时,此刻,此地,她看到了那个曾经熟悉无比的高大男人,正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亲昵的亲吻孩子的脸颊,举着孩子在空中旋转,而他自己,笑的无比开怀。在他旁边,年轻的女人陪他笑的同样开心。所以,他可以对着不是亲生的男孩儿宠爱之极。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却吝啬哪怕一点点赞美。
葛蔓漫站在原地,她和父亲之间仅仅几步之遥,但她的双脚仿佛被粘在了地板上,一动不能动。
原来,父亲不是不会笑,他只是不会对自己笑而已。
原来,他们从来都没有期望自己的出生,他们喜欢的,只是男孩而已。
春夜的雨,细雨霏霏,纷纷扬扬,撒在人们的外套上,如染上的一层白霜。
葛蔓漫夹在形色匆匆的人群中,眼睛盯着脚下的路,却不知这条路要带自己去哪儿。初春的寒凉让她缩了缩脖子,抬头看了看沉沉的黑夜,茫然的不知所措,明明都是从小看到大的景色,此刻却无比陌生。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是怎么走进的小旅馆,小城的旅馆弥漫着陈旧而腐朽的味道,夹着淡淡的潮气,有一股难掩的霉臭味,倒是和她此刻的心情不谋而合。
葛蔓漫蜷缩着身体坐在床上,麻木的盯着玻璃之外。雨水弯弯曲曲的在玻璃上留下一片片的水渍,印出玻璃上的自己,仿佛在替自己哭泣。她自己却哭不出来,只有满心的疲倦。想想看,她从千里之外的城市经历十几个小时奔赴回来,以为家是自己最后的后盾,谁知,却看到了一地鸡毛。
曾经她以为,无论和父母发生怎样的争吵,有多少矛盾,可那毕竟是自己的家,是自己在受到欺负、遭遇挫折就可以奔赴而回的地方。然而现实却是,自己在乎的家人,却是将最后的那根箭狠狠插在自己心里的人,支离破碎。
冷,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意席卷全身,葛蔓漫不由得抱紧了自己,脑袋埋在手臂里。片刻后,空寂的房间里响起了细密的哭泣声,仿佛一条细绳,紧紧缠绕在心脏上,压抑的让人窒息。
天花板上悬吊的白炽灯不着痕迹的摇晃着,灯光在墙壁上印出女孩儿的剪影。那时候,葛蔓漫并不知道,命运的转折,就是从这一夜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