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前两日,陆静雅死了。
天气晴朗,惠风和畅,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太后嫌晦气,便暗中叫人将她裹了草席,草草给埋了。
得知消息的李英玉在御书房静坐了好一会儿,后与姜阮宴请众臣,为远在烈城即将赶赴边关的将士们送行。
萧玉也在席间,那些好奇的,愧疚的,不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并不在意,自得其乐地饮着酒。
或许是巧合,又或许是其他缘故,赵无陵坐在她的正对面,一袭红色官服,却与旁的官员不同,他褐眸微漾,剑眉星目,轮廓清瘦俊朗,身姿板正修长,将官服穿得格外好看。
他的好看,与旁人格格不入,端庄却不乏松弛,掺杂了几分对纷扰世俗的脱离感。
几个时辰的宴,她从未抬眸瞧过。
同她的缄默、不合群截然相反,赵无陵与诸位同僚相谈甚欢,觥筹交错。
他向来是最受欢迎的,她心想。
这一回,大抵是李英玉心生怀疑,他才急于撇清与她的关系吧。
她垂眸无声冷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
一个“利”字,便能阐述人性的根本。
从前他那般苦,好不容易爬到这一步,定然不想功亏一篑。
她无甚可怪,甚至还要感激赵无陵以往的照拂。
既然他不想再与自己有关系,她也是个识趣的,各自安好,互不相扰。
离京的前一天。
萧玉出了一趟京城,去静姝姑姑的坟前祭拜。
凉嗖嗖的天乌云密布,不一会儿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周围没有避雨的场所,她暗暗叹了口气,打算脱下外裳挡雨,然后速速回寺庙去。
雨落在她身上,她的周遭,噼啪的雨声萦绕耳畔,她倒不嫌烦,只是淋湿了衣裳,湿哒哒的贴着肌肤,很是不舒服。
一柄伞撑在她头顶。
心里突然一悸。
她回过头去,黑眸里的情绪骤然变了。
“徐叔睿?”
徐叔睿自己撑着伞,又为她撑了一把伞,两伞之间漏下的雨水打湿了他的手臂。
“你怎么来了?”
“我……”
眼见她突然上前,徐叔睿紧张得连连后退,却又有分寸地不让她被雨淋着。
“雨太大了,婉婉,你撑着这把伞回去吧。”
萧玉接过雨伞,并道了声感谢。
徐叔睿羞赧道:“你我之间不必说感谢,况且是……”
话至一半戛然而止,徐叔睿不不自然地笑了笑。
“我送你回寺里吧。”
“好。”
二人各自执伞,并肩而行,朦胧的景在他们身后,愈发清冷。
徐叔睿心里藏不住事,不吐不快。
“你答应去边关,是不是……是不是陛下……逼迫于你?”
萧玉侧眸看他,轻笑道:“是我自愿的。”
“为何?”
徐叔睿突然停下,质问道:“这般耻辱之事,为何让你一个女子承担?你可以离开这里,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我可以……”
“叔睿。”
她轻柔温和的一声,使得徐叔睿冷静下来。
她说:“这件事很复杂,一时半会与你解释不清,日后你会明白的。”
徐叔睿垂丧着双肩,很是失落。
“可日后你又会在哪里呢?”
都知道这一去,生死难料,能不能再见,已是未知数。
萧玉心里一直敞亮,自从下定决心那一刻开始,她便将生日置之度外。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父亲不愿意离开求生。
乃是为了“忠义”二字。
徐叔睿问她:“值得吗?”
筹谋多时只为报仇,最大的仇人却登上了高位,一切的努力,不过是付诸东流。
如果是以前,她必定是痛恨的,可纵观全局,她才恍然明白,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是她不能亲手杀了李英玉报仇雪恨,而是不能她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