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时,蔷薇小姐就已经死过一次了。
对于一个下城区独自讨生活的孤儿少女而言,选择不出卖肉体的生活方式,无疑是一条极艰辛的路。
更何况还拉扯着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所以在站街女母亲一把火和酒鬼父亲同归于尽后,十三岁的蔷薇小姐也在那個深夜,第一次杀死了懦弱的自己。
她开始尝试盘起头发,涂上一脸的黄蜡,以期能在特拉福德区的棉纺厂混上一份略高过童工薪资的报酬。
然后是打印社、橡胶厂...
前后十一份工作,只可惜均以拖欠工资而告终。
每顿只吃半块工餐黑面包、还要留半块带给弟弟的蔷薇小姐,一整年几乎没怎么长个子。
西北的深冬,可不是半截从火场中捡回的羊毛毯能抗衡的。
于是,十四岁的蔷薇小姐在那个冬夜,第二次杀死了善良的自己。
她绞断长发,把脸涂成黑小子,跟着双手揣兜的年轻人们去上城区碰运气。
就这样,来自上城区的“馈赠”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姐弟俩的生存压力。
偶尔,十六七岁的蔷薇小姐会觉得自己像话本里的“侠盗”,在不平静的深夜里,平静地撬开一家家上城区店铺。
直到某天夜里,被上城区店铺恶犬咬伤的蔷薇小姐拖着高烧躯体,闯进了某间挂着红色灯箱的诊所里。
斯曼医生大发慈悲的施以援手,并提供一份临时工作用以补偿欠付的医疗费用。
蔷薇小姐理所应当的拒绝,直到她第二次、第三次被恶犬咬伤...
后来,她留在了圣斯曼诊所,花了一年的时间还清拖欠的医疗费用。
在斯曼医生的鼓励下,十八岁的蔷薇小姐决定去习艺所学习医护技艺,并且第三次向自己举刀时,却找不到动手的理由。
因为自从十四岁以后,她就不再后悔了。
无论选多少次,她都会绞断长发。
后悔是最廉价的情绪,这是斯曼医生曾经告诉她的。
所以,在车厢某一次颠簸后醒来的蔷薇小姐,望着躺在身边、安然无恙的弟弟,以及昏迷不醒的希里昂先生时,她第四次杀死了愧疚的自己。
即便面对同样的选择,她还是会借走那辆推车。
“醒了?”
马车的帘布外,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蔷薇小姐一怔,恍惚的意识这才完全清醒了过来。
她这才注意到马车似乎在某条平坦的长街上前行,耳畔淅淅索索的行人、行车,夹杂着袅袅清脆音节。
偶尔飘起的车帘,依稀能看见下城区熟悉的地标。
获救了啊...
“李维...医生?”
她的嗓子干哑,音调有些许奇异,那是紧绷的神经在松懈初期的轻微失控。
“是我。”
架着马车的男人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蔷薇小姐下眼睑氲出丝丝水汽,将她湛蓝的双眸折射成漂亮的蓝宝石。
撑着被殴打骨折、但已包扎完毕的双手,蔷薇小姐艰难爬出车厢,挣扎着坐在李维的身旁。
前面是驽马干瘪、摇曳的臀部,和平大道两侧的摊铺缓慢向后撤去。
“李维医生...”
往日口齿伶俐的蔷薇小姐,此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感谢?道歉?还是...
“中午想吃什么?”
李维目光直视前方,似乎对驾驶马车很感兴趣,嘴里却扯着些有的没的:“这匹马的马力还是差点,缺少些推背感。”
驽马适时的甩了甩尾巴,以示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