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是邪神的信徒,我以奥菲尔德家族的荣耀担保,正常人绝无可能如此残忍!”
“请您务必维持戈坦市的正义,将他绳之以法!这是市政厅、也是我丈夫的请求...”
治安署顶楼办公室,掺杂着哭腔的请求声传出,引得门外的署长秘书不禁侧耳旁听。
但一想到声音的主人是戈坦市某位大人物的夫人,他又坐直了身子,捏了两枚纸团塞进耳朵。
办公室内。
雍容、刻薄,与十分做作的委屈,同时出现在上了年岁、正在抹泪的妇人脸上。
这多少令办公桌后的莎姬有些忧愁,担心自己老了后,会不会也变成如此不讨喜的老女人...
分针倒转半圈,桑吉夫前脚顶着“重伤”带走那名年轻的医生,这位市政厅高官夫人后脚便上门哭诉,要给她那个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掀开头盖骨的可怜儿子讨个说法。
真是无趣的小心思...
公务、刁民、贵族,一个比一个讨厌,莎姬心想。
“奥菲尔德太太,还是把眼泪擦干吧,精致的妆容都要花了。”
莎姬选择暂时搁置手头上无穷无尽的公务,先把不速之客和噪音解决掉,“公民医院的院长不是向您保证过么?小奥菲尔德的康复只是时间问题...”
“署长大人,任意一位戈坦市民的孩子遭到如此堪比邪祭的行为,我都会挺身而出的,因为这是五百万正直善良的戈坦市人,对残忍血腥的零容忍!”
奥菲尔德太太小心擦拭着眼角不存在的泪水,义正严词地表达着立场。
并非因为“受害者”是自己的儿子,当然也与那些爱嚼舌头、背地嘲笑自己的长舌贵妇无关,纯粹是为了正义。
莎姬再一次被贵族的可耻与虚伪给恶心到,语气已经有了些不善的意味:“所以假借市政厅的行政令,指示卫生署作伪证,并且越过我向楼下的治安官们施压...这些,也都是源自您那令人敬佩的正义感么?”
“呃...”奥菲尔德太太擦拭眼泪的动作一僵,眼角厚厚的粉底被蹭掉老大一块。
经历过无数次贵族太太圈的下午茶磨砺,她早就练就了阴阳怪气的本领。
但面对一位官职不逊于她丈夫的六阶大术师时,奥菲尔德太太的语言艺术被天然压制、施展不开,噎住半晌,最终也只得诺诺道:“这里面可能有什么误会...”
“的确是误会。”
莎姬打断了对方的狡辩,笑道:“您的儿子被邪灵寄生,一位正直的医者冒着被污染的风险出手相救,这可是值得戈坦正义报记者大书特书的事迹,怎么看都不可能跟邪神搭上边啊,您觉得呢?”
上报纸?
然后让那群长舌贵妇们坐实嘲笑的把柄?
“况且,那辆出现邪教徒的列车,购票记录中并没有您儿子小奥菲尔德的名字...”
“我懂了,的确是误会,感谢您的点拨,我差点被别有用心的人蒙骗利用了!”
奥菲尔德太太拿起手包和礼帽,站起后欠身道:“登报怕是会给那位热心医者带来困扰,奥菲尔德家族会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他的谢意。”
随后匆匆离去。
嘭——
莎姬撑着下巴,望向被从外面合上的房门,略微出神。
从鸡毛蒜皮的治安公文中短暂解脱,她有了些许空闲去思考。
强大的精神力将今天接收到的繁杂信息,串成了一盘胶卷,在脑海中回放起来。
从发生邪祭的火车、漂亮得离谱的退伍军医,到桑格夫和空气“血拼”的拙劣演技...
再联想到远在帝都的那帮老闺蜜们,在近日书信往来中的风闻。
战事吃紧...
术士协会将至的巡视...
以及某位刚成年、即将参军的皇子殿下...
虽然没有家族从政老头们的一肚子坏水儿,但自幼熏陶下,莎姬还是嗅到了一丝算计和阴谋的臭味。
她讨厌蒙在鼓里的感觉,甚至有将这层迷雾一把火给烧掉的想法。
但她不能随性而为,身为治安署长,她的职责是守护秩序,哪怕是在饱受诟病与调侃的无序之地——戈坦。
稳定可控的混乱,也是一种秩序。
她紧了紧松散的淡红色发团。
...
“拳头即真理,这才是戈坦市的秩序。”
狭小的车厢里,经历恶战的桑吉夫脱下了破损不堪的剑士服:“在戈坦市,道理比不过最廉价的面包,只有拳头才是硬通货。”
一旁的李维抱紧自己的随身行李箱,蜷着腿,有些局促地挤在车厢的角落。
领略过桑吉夫的言传身教,李维现在的感受只有一个,
戈坦市似乎比他想的...还要棒。
车窗外的天色渐沉。
嗒嗒的马蹄铁踩在规整、斑驳的花岗岩石砖上,将一辆辆试图抢路的马车甩在身后。
耸立在市民广场的功勋碑已经被暮色吞没,长街两侧的奢侈品商铺也已打烊,整个街区如同一座寂静的森林。
上城区的权贵们早早结束了一天的社交和享受,把戈坦市让给了另一群市民。
一排排造价昂贵的特制合金店门,阻隔了街头无所事事、想要零元购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