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自己撅飞的笔杆弄了别人一脸墨水,张居正立即上前,饱含歉意连忙道:
“哎呀呀,汝文,怪我不好,一时激动,万望勿怪。”
来者是新任通政司右通政王篆,字汝文,湖北荆州人。
王篆也没那么矫情,拿起文渊阁里常备的毛巾擦了把脸,随后便是问道:“什么事把叔大气的这么失态?”
不提倒好,提起来张居正鼻孔又开始喘起粗气,随手拿起一篇奏折就开始骂:
“汝文你瞧瞧,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山西的旱灾他们不提,河南的水灾他们不看,辽东的兵祸他们也不管,一天到晚就知道东拉西扯,今天说天上看不见星星,明天问我吃了没有,成何体统!”
此时张居正也顾不上什么风度礼仪,将奏折摔在地上,这才一屁股重重坐下,单手扶额叹息。
“清谈误国呀,都是懒人、庸人、昏人,如此官吏治天下,我大明如何能不颓败衰亡。”
一旁的王篆见状宽慰道:“叔大,你也别生气,之前你提的考成法以及此次的闰察大计,不就是想剪掉这样一批冗官嘛,从最近吏部陆续收上来的折子看,成效还是显著的。”
张居正听着只能苦笑摇头,端起茶杯的手都不自觉放了下去。
“哪那么容易,撼山非一日之功,咱们现在所作的只是冰山一角罢了,唉,算了,不提了,且勉励吧。汝文,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说到这里,王篆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一拍脑袋,将手边的数本奏折放到案上。
他拿起了最面上的一本,神秘兮兮道:“叔大,我跟你说,这回我可是发现一个不得了的人。”
“噢?”
张居正偏过头去,看了一眼奏折上发来的地方与官员职位姓名,“福建?漳州府海澄县知县,李澹……”
看到这里,张居正不禁狐疑地看了眼王篆,颇戏谑道:
“呵呵,还以为汝文来是什么事儿呢,原来就是这点小事,不碍事,咱们的关系还用说那么多吗,你且说说看他是想去什么位置,是想去南京还是想进盐道?”
王篆瞬间就知道张居正会错了意,急道:“叔大,你可是误会了,他可不是我的亲族。”
“对对对,不是你亲族,是我亲族,谁让咱们都是荆州出来的呢,你的小舅子也算是我……七姑八嫂的儿子的叔叔的外甥吧。”
“张江陵,你再这样我可要翻脸了!”
玩笑话儿说到这,见老友急眼了,张居正才偏头收敛笑意,随即开口问道:“真不是你亲族?”
“真不是,真要是我亲族,我也不能把他往福建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放啊。”
张居正点头,觉得言之有理,随即一捋长髯,开始认真端详起了那封奏折,眼睛停留在李澹的名字上。
细想片刻,发现自己曾经好似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噢……是了,师相的信里曾经提到过他,此人居然还算是我的一个师弟。”
“师弟?”王篆挠了挠头,他可不知道此中细节。
“不错,他是师相收的关门弟子,明明是招安倭寇出身,却能打动师相,倒是有些本事。
信中师相倒是夸了他几句,说他‘天赋惊世绝艳’,呵呵,师相真是老了,做事变得一惊一乍。”
王篆观察了片刻张居正的表情,当他说到“天赋惊世绝艳”这六字的时候,很明显是有些嫉妒与不屑。
作为张居正的同乡加多年老友加政治盟友,王篆可是太了解眼前这人的性格了,开明又迂腐、大度又小气,可以说张居正里里外外都是一个非常矛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