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休干部家属院。
早些年是遥吟京剧社的戏班宿舍,后来黄社改制,戏曲入了编。
那一批唱念做打的梨园子弟,就都在曲协挂了职,清水衙门,主要任务是宣扬国粹。
自从戏校脱离大众视线,师承开始变的尤为重要。
上台垒戏。
学艺不精。
丢的可是祖宗的脸。
关键是太苦太难,又受到短平快的文娱冲击,传承腰斩,现如今能冒尖的曲艺种子,那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
此时。
二楼阳台上。
只听一声清脆的‘啪’。
某位精神矍铄的白衫老头,拿骨扇拍在江述的脑门上。
“他是人就得听戏。”
“不听戏的他就不是人。”
“什么猪啊,狗啊,牛啊...它就不听戏,这还是人吗?那是畜生啊。”
江述感觉命运的小脑被人攥在手心。
怂。
打心眼里怂。
那是从小被支配的恐惧。
吊嗓。
念白。
送气。
身段。
掐貌。
每一段都是人生至暗时刻。
家里有这么一位戏曲怪物,摁人头唱戏,老头,孙子不要可以捐了...
江述也就敢心里bb两句,多说一句就挨打。
“爷,给点面子,我好歹也三十好几的人了。”江述捂着脑门,司马脸。
老头精神不错。
一身晨起的白色练功衫,放到人民公园相亲角,那就是全场最靓的崽...不是,最靓的老头。
“三十?”
“你还知道你三十啊。”
“老江家的手艺让你嚯嚯完了!”
“出门打听打听,我江铜锤十里八乡有名的角儿,上台吃戏,没有落地的响儿,扭头就走他们放屁得往嗓子里咽!”
b味太浓了。
江述有点听不下去。
这和那些撂地的臭棋篓子,在闲谈间指点两伊战争,品国际风云,有啥区别。
反正让你们懂完了。
“是,爷,当年徽班进京,没你我不看。”
啪。
这下打的重了些。
“玩呢?给我唱!”
...咋还急眼了呢?
得。
今个不把反骨扔这,门你是出不了,还能怎么办?你就宠他叭。
江述一改嬉皮笑脸,正色,掐出一个武戏把式,横眉,标准的花脸,不是别人...正是开封府包大人!
沉肩。
吸气。
把声音送到嗓子眼,Low-C的低音炮在声带震颤下变的粗粝,这中间带着股真声的穿透!
“驸马爷,近前看端详!”
“上写着,秦香莲她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郎!”
“欺君王,瞒皇上!”
“悔婚男儿招东床!”
“杀妻灭子良心丧!”
“他逼死韩琪在庙堂!”
“将状纸压...至在了某的大堂上!”
好家伙。
江述一口气没上来,人差点噶过去。
这段《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出自《铡美案》,和走身段的武净不同,主唱,属于是正净铜锤的试金石。
唱的好那是要拿彩的。
唱的不好就是车祸现场,比较吃天赋,小年轻别想了,没有三十年烟龄唱不出来的。
因为包大人地位较高,又是正面形象的忠臣良将。
行戏威武。
唱腔高亢。
那么西皮腔调是最合适的。
这就要求演唱者肺活量足,气口大,声音低,还得宣泄出各种情绪。
正戏里你还得控制表情,有条件的掐个身段。
难。
本来老头听的入迷,心里感叹,这小子惫懒归惫懒,但是天赋真是一等一的好,这一嘴彩虹屁还没夸出来,噶了?
江万生还给自己孙子配板呢
拿着骨扇啪啪啪的敲在阳台栏杆,做韵律。
你一声不言语的停了,这不是好饭让狗撵了?
啪。
这次打的不留情。
老头瞪着眼珠子:“你小子停什么啊?马上入活了!”
江述咳了两声,只觉的嗓子干巴,唱戏的是真废命啊。
这辈子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
“爷,烟抽多了,一口气没上来...”
这要是放到旧社会的戏班里,唱成这个b样,班主抽嘴巴子那是轻的,掌心不给你打的冒血,在饿你三天,算是QLTMLGB的怪了。
老头没说话,一个字:“唱!”
江述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