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屏退了一众搀扶的弟子,又交代了他们不必忧心之类的话语,这才将信将疑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一步踏出,张道孚只觉得四周的场景正在以肉眼难以捕获的速度疾驰变幻,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也随之忽的袭入脑海。
不适之感没有持续很久,只瞬息便又恢复如常。
待到他定睛四下查探之际,这才惊觉自己已然身处在如意观供奉祖师金身造像的大殿之中。
而陈希夷则牵着狸猫,站在不远处笑吟吟的看着他。
张道孚轻捋胡须,叹道:“先生这神通,当真玄妙非凡!”
陈希夷淡淡道:“不过是小把戏罢了,不值一提。”
张道孚伸手做请道:“先生请坐。”
陈希夷点点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坐了下去。
狸猫则是趁机摄手摄脚地悄悄爬上供桌,从果盘里偷偷顺走一颗枣子,这才飞速跑到陈希夷脚边,躲在了椅子腿后头。
狸猫自以为身形矫健、行云流水,却忘了铁索与桌椅,乃至地面碰撞时,都会发出不小的响动,在它沾沾自喜时,在场二人却是将它的小动作一览无余。
陈希夷有些无奈,讪讪道:“见笑了。”
张道孚只是哑然一笑,并未追责。
“横竖已经做完了早课,就算它不吃,晚些时候弟子们也会打着不铺张浪费的旗号将这些贡果分食殆尽。”
接着,张道孚收敛笑意,摆出肃穆的正色道:“陈先生,贫道心中有一问,适才在山门前人多眼杂,故而没有开口,现下这殿中无旁人,不知可否请先生解惑。”
陈希夷颔首道:“你且说说看。”
张道孚扶着身侧的案桌,身子微微前倾,屏气凝神道:“不知先生,寿得长生否?”
陈希夷思索了片刻,摇头道:“不曾。”
张道孚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怀疑,而后又转变为失望:“原本想着先生数十年如一日,定然已证得长生,故而想向先生讨教长生之法,倒是贫道唐突了,先生莫怪。”
陈希夷却笑道:“我虽未得长生仙法,但却有一成神之道,此来便是想问问你,可有意取之?”
张道孚闻言则瞬间瞪大了双眼,砸吧着嘴惊诧道:“成神之道?”
“莫不是土地山君之流?”
见他一语阐明,陈希夷颇感意外,但还是点头肯定道:“不错,你从前听说过?”
张道孚略微颔首,道:“不瞒先生,三年前贫道曾有过一梦,梦中莫名有一老叟寻来,只问贫道是否愿意做厚德镇的地祇。”
“老叟?你可还记得他的样貌?”陈希夷眉头当即蹙起,脑中隐隐有一道身形闪过。
张道孚摇头道:“虽是贫道的梦景,但其中一切,贫道似乎都无法加以干预,那老叟的样貌也是如混沌一般模糊不清。”
陈希夷紧紧捏住衣角,沉声道:“那你可还记得他衣着之类的外在特征?”
张道孚思虑了良久,才答道:“贫道依稀记得那老叟穿着粗布麻衣,腰间还悬着一个酒葫芦,瞧着形制,与先生腰间这个倒也一般无二。”
“粗布麻衣?”
陈希夷闻言不禁低头望向椅子腿后正在啃食枣子的狸猫,似在求证。
狸猫则是扑簌着双眸想了一会儿,继而重重地点了下头,道:“就是那个白胡子老头!”
而它这毫无预警地一嗓子,却吓得张道孚当即起身一跳:“猫...猫妖!?”
陈希夷见状立马一个闪身将其扶正,宽慰道:“无碍的,它不咬人。”
狸猫则是向他抛去一个鄙夷的眼神,复而三两下跳上供桌又抓了一个枣子,接着蹲回陈希夷脚边啃了起来。
许是看到了陈希夷手中的铁索,又听到他说的话,张道孚这才稍稍放下心,复又坐了下去。
等他稍微缓了缓,陈希夷又问道:“那老叟的问题你是如何答复的?”
张道孚冥目追忆许久,才道:“一开始贫道自是万分警惕的,唯恐他是蛊人心智的邪魔外道,但他紧接着就为贫道讲述了这地祇为何物,以及成为此方地祇后能够获得的好处,并且他也并未催促贫道立即答应,只说先静候三年。”
“贫道见他说得真切,也就信了几分,但也一直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只是黄粱一梦,况且这三年间,那老叟也不曾再入梦而来。”
“今日在山门外见到先生时,倏忽间才又想了起来,而先生方才那一问,贫道则是彻底的信服。”
陈希夷闻言则是低垂着头,神色稍显不宁。
原来他三年前回来过...
可他既回来,为何不叫醒我?难不成是怕打扰到我闭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