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酒肆后,陈希夷并没有在小镇里闲逛,而是牵着狸猫去往小镇北边的陈公祠。
这座庙祠规格很小,满算不过一名成人的高度,可该有的烛台、香炉、贡桌等等,却是一样不少。
与往日唯一不同的是,现如今庙中供奉神祇造像的神龛已经被百姓们迎请了出去,待到三日后,陈公诞的祭典结束才会将其接回。
陈希夷从怀中取出包裹着卤肉的方巾,将其悉数抖落在贡盘之中后,取出腰间悬挂的葫芦,将案桌上的三个空杯倒满,最后又点了三炷香,举至额前,躬身行了三拜后,插入香炉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才轻轻提了提手中的铁索,垂眸望向狸猫道:“说说吧,昨夜为何来偷香火?”
狸猫纵使无法挣脱铁索的桎梏,却依旧满目傲然,“吾才不屑行偷盗之事!这是他欠吾的!他自己让吾来这里取的!”
陈希夷心下好似有了答案,但又未曾确定,于是问道:“他是谁?”
狸猫低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道:“唔...他是一个邋遢的白胡子老头,好像和你一样,也姓陈。”
陈希夷点点头道:“还真是...一针见血的描述...”
“也罢,暂且就当是他在外欠下的债,那你说说,他如今身在何处?”
“死了。”
陈希夷眉头轻佻,神情间满是不可置信,当即脱口而出道:“死了?怎么死的?”
狸猫想了想又道:“其实吾也不知道他后来死没死,不过吾碰见他的时候,他顶上华光已经凋敝,金丹也已崩裂,就连元神都溃散了大半,总之肯定是活不长了。”
陈希夷心下一紧,沉思片刻后道:“那他为什么会找到你?”
狸猫挠头道:“吾咋晓得嘞?”
“那天吾刚替人家捉完耗子,回庙的时候就看到他躺在吾的庙子前一动不动,吾本以为是个死人,结果他突然就翻身坐了起来,吓吾一大跳!”
“然后他就和吾做了个交易,只要吾将他身死的消息带到你们这里,就可以在这个庙子的神龛中取一升的香火愿力作为报酬。”
陈希夷微微侧目道:“不曾想你这狸奴还是个承食香火的神祇?”
“吾的本事大着呢!那些请吾抓耗子的人都管吾叫作狸大仙!”
狸猫昂起头,言辞中颇显神气。
“你的庙子怕不是人们私立的野庙淫祠吧。”
狸猫沉默不语,情绪一落千丈。
陈希夷观其神态,知道自己大概是猜准了,于是调转话锋问道:“白胡子老头有没交代你把话带给什么人?”
狸猫点点头道:“那老头让我找一个叫陈希夷的人,然后告诉他,不必再守着小镇,天下之大,应当出去走走看看,一味的枯坐吐纳绝不是成仙之法。”
“可吾还没找到他,就被你捉住嘞。”
“出去走走么...”
陈希夷反复琢磨着陈老头托狸猫之口转述的话语,恍惚间,思绪一时神游万里。
对于小镇之外的天下,他自然也有些许向往。
他本不是这方世界的人,只是因为一次意外来到了这个世界。
等他睁开双眼恢复意识时,惊觉自己竟被五花大绑,落入了一只狼妖的巢穴。
眼瞅着就要成为狼妖的盘中餐时,一名手持方印的老者及时出现将他救下。
不知是出于怜悯还是寂寥,亦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自那之后,老者便将陈希夷带在了身侧。
一老一少以师徒相称,时常四下游历,闲来也会把酒相谈、坐而论道,不过活动范围始终没有远离这包裹着厚德镇的深山。
直到一日,老者倏忽间匆匆传道于少年,并且留下了那枚从不离身的方印,只说去处理一桩旧日恩怨,他这一走,迄今已是三百年。
彼时承袭了方印的陈希夷终于才了解到,这枚方印竟是承载着一方地祇位格的宝物,而那老者则是受此地百姓香火供奉的神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