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悬,流火一般炙烤着焦黄色的土地,空气中没有一丝风。
荒凉破败的官道上,缓缓行来一队灾民,远望去如同一群蹒跚而行的僵尸。几只秃鹫时不时在上方盘旋掠过。
李难远远的跟在灾民队伍末尾,尽管疲惫至极,但拼命保持着清醒。
他很清楚在这群饿的眼睛发绿的灾民面前,昏倒意味着什么。
这条官道通向大乾国京城所在的中安州,传言那里有人正在赈粮施粥,还有草皮树根可以抢食。
一阵铁链的撞击声渐渐传了过来,迎面行来了一个怪异的队伍。
队伍中的七八个人被一根粗大的铁锁链缠住,前后连成了一串。
带有锋利边缘的铁锁链缠的很紧,前拉后扯的早已深入血肉内脏,每走一步都有鲜血溅落,那几人的身体似乎随时会破碎开来。
李难注意到这些人的前额处都垂下了一块头皮,上面画着怪异的灰色符箓。
不远处,一名青袍道士骑在马上,不断地大声呵斥,驱赶着队伍行进。
道士左袖空空荡荡,右肩膀却生出两条胳膊,脸颊上的伤疤似乎长时间没有愈合,时不时渗出黄褐色的脓血,他不以为然的随手擦去。
他的咽喉处血肉模糊,当中嵌着一只怪眼,惨绿色的眼球被锋利的牙齿包裹着,周围似乎有细小触须还在蠕动,烂肉之中的缝合线若隐若现。
这只怪眼半睁半闭,看起来病恹恹的,与李难目光相遇时突然睁开,猛地射出饥渴的光芒。
“这特娘的是个什么怪胎……”李难心中暗暗吃惊。
“嗬啊啊!”锁链队伍中突然传出一声尖利痛苦的大吼,一个男人拼命挣脱铁链,生生截断了自己半条腿,向着灾民队伍疯狂扑来。
“找死!”道士拔剑出鞘,手捏道印,口中念念有词,咽喉处的怪眼猛然睁开。
灾民惊恐地散开。
那男人猛地冲了几步,摔倒在李难面前,全没注意到自己的腹部早已被锁链撕破,奔爬中七零八落地撒了一地。
李难躲避不及,小腿被已被死死抱住。
“救我!”男人满脸惊恐,前额的灰色符箓突然变为赤红色。
一声轰然巨响,他身体爆开四散溅落。
灾民们惊呼着后退,眼睛却死死盯向那满地血肉,流露出渴望的神色。
李难看着自己满身狼藉,骂道:“刚从死人身上扒下来件破麻衣,又特么不能穿了。”
道士飞身飘落,在血泊之中搜索一番,捡起一枚眼球纳入道袍中,却怎么也找不到另一颗,突然变得暴躁起来。
正在这时,一个灾民冲上来,猛地将李难撞开,捧起地上的一堆烂肉塞入口中。
饿疯了的灾民们再也忍受不住,全都疯了一样扑了上去,几只枯瘦的秃鹫也趁乱飞下与灾民抢食。
一个瘦弱的老者争抢不到,一把抓住一只正啄食的秃鹫,扯断之后吞进嘴里,连皮带毛大嚼特嚼。
一时间地面变成了血糊糊的一片,灾民和秃鹫相互争抢撕咬着。
在狂乱的灾民中,李难被撞得东倒西歪。
“好得很!”远处的道士阴恻恻的冷笑着,悄悄闭上眼睛掐印念诀,沉吟道,“丢了一颗纯火眼球,只好拿你们抵罪了,师父或许能宽心些……”
一片惊叫声中,灾民们突然出现了恐怖的变化。
他们的手脚逐渐裂开,化为无数血肉触手,向下疯狂延展,盘根错节的扎入大地之中。
同时,他们的身躯向上拉长,不断扭曲直至裂开,筋肉钻出体外,盘绕着躯干向上延伸,在顶端化作交错的枝叶,形成了一个血肉树冠,中间簇拥着一颗头颅。
被挤出的五脏六腑垂挂在被躯体树干上,像是结出的果实。
上百棵这样的“人树”矗立在大地上,形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肉森林。
这些人树似乎还活着,枝叶晃动间,传来了低沉的呻吟声。
李难凝视片刻,从地上捡起一件破烂的布衫套在了身上,刚钻出这片血肉森林,就遇到了守在外面的道士。
“你居然?”道士满脸惊讶,喉咙上的怪眼毒辣的扫视着这个眉眼俊秀的少年。
“无所谓了。”光影闪烁之间,道士一剑挥出,打算将这少年就地分尸。
李难一动不动,冷冷地盯着道士咽喉处的怪眼。
冰寒剑光斩落的瞬间,却突然失去了力道。
无尽的迷惘和困惑!那道士如坠虚空,扭曲燃烧着的混乱将他的灵魂撕碎,一片片抛洒在混沌虚无之中。
暴怒,悔恨,失落……道士痛苦的扔掉手中的剑,满脸泪水地跪在地上。
片刻后,他猛然警醒,惊惧的望着李难,颤声道:“你,你怎么……”
“狗道士,你体会到我的感觉了?是不是很过瘾!”李难一边癫狂的大笑着,一边狠狠的抠着脑壳,手指缝间的鲜血汩汩而下。
道士恐惧的望着这个少年,后退了一步。
“它疯了,他们疯了,你也疯了,这个世界全疯了!”李难挥舞着手中不存在的东西,冲到道士面前,大吼道,“让老子给你好好治治!”
道士惊得连连后退,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无限亢奋的李难突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再次醒来时,李难隐约听到了缥缈而诡异的诵经声,伴着某种奇特的乐器,隐约还能听见尖锐的哨声。
感觉头顶有些痒,他用手摸了一下,前额的头皮竟然垂下了一截。
李难心里一沉,想起了那灰色的符箓。
刚起身就传来一阵剧痛,被铁锁链缠住的手臂差点撕破。锁链另一端的几人,正一动不动地倒在不远处的巨大铜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