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1981年秋季。
东北大兴安岭某老林子深处,黄亮费劲地起身,看着鄂伦春老猎人老满头用桦树皮挤出汁液给自己擦拭腿部的伤口,桦树汁能治愈烧烫伤、痈疖肿毒,在这缺医少药的老林子里,猎人们有自己的一套生存规则。
擦拭完毕,老猎人老满头用他那粗糙的大手拿来一壶虎骨酒递给黄亮。
“整点酒,好得快。”
老满头咧嘴露出黄糟糟的牙齿笑了笑,说着拿起自己的狗皮帽子攘了壤身上的灰,过去在一边老树桩子上蹲下,拿起烟锅砸吧起来。
黄亮嘴里说着感谢,接过那虎骨酒灌了一口。
烈,够劲!
冰凉的虎骨酒味道直冲天灵盖,混合着老山参和虎骨的药性,瞬间让黄亮打了个激灵,思绪也渐渐清明起来,他左右看了看这温暖却简陋的树屋,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重生了。
回到了八十年代的东北老林子……
抿着酒,黄亮观察了一下伤口,这伤口是他前几天重生归来时,从天上掉下来被摔的,腿部有点点挫伤,肋骨似乎摔骨裂了,除此之外问题不大。
这里是大兴安岭深处,生我养我的地方……
只是时间却往回倒拨了四十多年。
是造化弄人,还是命运的一场梦?
黄亮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前世就在这不远处的林场长大,父母曾是林场工人,后来他继承父亲工作成了地质勘探队的一员,在老林子里寻找矿藏,几十年风餐露宿,前几日在深山老林忽然遇到暴雪,再醒来时,人已经回到了这八十年代的深山。
也许,这是命运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吧。
看向老满头,黄亮满眼都是感激,这老头子他前世听说过,祖上是给满清皇室打皇猎的打牲人,鄂伦春老猎人,也就是满清的索伦人后裔,世世代代住在老林子里,打猎养鹿,给官府猎熊,猎貂,猎狐狸,交皮子和猎物,打官围。
前世他和这老猎人交集不多,就打过几个照面,一次是林场来了狼抓了林场猪场的猪,林场请老满头打狼,另外一次就是林场进了熊,请他赶熊走,不过几次照面黄亮印象都很深刻,那时候的老满头就和现在一样,一身皮袄子,腰间挂着子弹带和水壶,戴顶狗皮帽子,眼里那神采跟鹰隼似的犀利。
如今是新时代了,但他们的生活方式还没有完全改变。
再瞧瞧树屋……
满屋子的貂皮,狼皮,狐狸皮,还有一张硕大的虎皮。
这年月,东北虎还很多。
就他们这老林子深处,熊也不少,野猪也多,瞧瞧那一堆皮货里头,还有不少大拇指粗的野猪獠牙。
如今是不禁枪的年代,林场的供销社还卖各种气枪,甚至卖子弹。
再往后几年,就越来越严了。
而鄂伦春人因为有打猎习俗,管理并不那么严,还能合法狩猎,所以老猎人这里枪很多,黄亮注意到不仅有土枪,看起来像是汉阳造,还有气枪,黄亮发现居然还有一把三八大盖,瞧着应该是当年日据时期奉天兵工厂造的三八大盖。
老满头见他发愣,拿过一根烤熟的狍子腿问他:“饿了?这有狍子腿,吃吧。”
黄亮也的确感觉到肚子咕叽咕叽叫唤,他接过那腿,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
吃饱喝足,黄亮尝试下地。
老满头则是在外面给打猎的皮子鞣制,他鞣制的是狍子皮,还有松鼠皮,松鼠在东北这嘎达,又叫灰狗子,皮子很多,黄亮注意到,还有黄皮子和大眼贼的皮,都被老满头抹了盐巴,刮去了肉撑开,挂在树枝上风干。
这些皮子拿去供销社,能换不少钱。
黄皮子就是黄鼠狼,大眼贼是黄鼠,灰狗子是松鼠,这几样东西在现如今的东北老林子里很多,这年岁的东北山林,生态环境很好,靠打猎绝对能混个温饱,还能养活一家人。
“叔,我帮你揉皮子!”
黄亮见状,也掀起袖子上去帮忙。
老满头也没说啥,只咧嘴笑了笑。
鞣制皮子是件讲究活儿,要把皮子表面的脂肪全都刮掉,不然会发臭腐烂,还会长蛆,好在黄亮前世也做过这活儿。
林场长大的孩子,会跑会跳,基本上就在山里玩耍,捡山货,山核桃,野葡萄,蓝柿,木耳,桦树茸,桑黄蘑菇,松塔,样样都能换钱。
兴许是因为虎骨老山参酒的缘故,黄亮将那两张灰狗子皮鞣制好,又整了一张大眼贼皮,就浑身燥热满身汗,这会儿虽然是秋季,但老林子里蚊子多,他周围一群蚊子嗡嗡叫,黄亮不得不停了下来,再看老满头,额头上一丝汗都没有,黄亮不由的佩服,老辈子干活儿利索,这体力真不是盖得。
他左右找了找,整了些乌拉草来点燃驱蚊。
乌拉草这东西,东北遍地都是,可以做床铺草,还可以打在黏土里盖屋,所以以前的东北有三宝,人参鹿茸乌拉草,在穷苦岁月,这东西能让穷人保证温暖,当燃料,盖屋子,铺床铺,老省心了。
老满头见他懂行,将烟锅锅从嘴上拿下,问道:“小伙儿,以前在山里生活过?”
黄亮点头。
“我就是本地的,在前面不远那林场的孩子。”
虽然说不远,其实挺远。
东北一些林场,现如今还没有改制,有的林业局一个林场就几十万亩,除了场部,屯子,其他地方人烟稀少,像是老满头住这地方,名义上也属于他们林场,但是距离场部得有上百公里,还是老林子无人山区。
“难怪呢,整点酒,要不砸吧几口烟?你出了汗,吹了风容易受凉。”
老满头说道。
黄亮感激地点点头。
他也不是头一次进山,在老林子里生病可是要大命,抽烟他没兴趣,但是那虎骨酒的确可以多来点,那玩意儿味道十分浓烈,喝一口浑身热乎。
帮老满头鞣完了皮子,两人便进了屋,炕上架起火,两人就着虎骨酒,吃着烤狍子肉和烤的灰狗子,黄亮尝了尝灰狗子肉,这东西烤的嘎嘣脆,不过这家伙容易携带病菌,不敢多吃,就着烈酒几口下肚,两个人也熟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