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有位国学大师说过一句名言:人与人之间就像玻璃瓶子一样,只要有裂痕,绝对修复不了。
这是人性,不会因朝代的不同而不同,放在一千八百多年前,同样适用。
与其说刘协凭借那点先知优势,不如说他历经两世,对人性的揣度已经到了令贾诩这种人都叹为观止的高度。
他与袁隗最大的区别是,袁隗是把棋子当成死物件,他认为凭借二重君主的普世价值观和利益分配就可以控制那些人,这只是以己度人的自欺欺人而已。而刘协把棋子当成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们有他们的信念、欲望,私心,恐惧和老婆孩子娘。
所以他会让杨彪父子救出皇甫嵩的家人,他会给西凉禁军讲哪吒的故事,他会给贾诩备上一份大礼,他会踩在董卓底线上横跳,借其求子的欲望而布下杀局。
如今一个早就酝酿好的机会,已经悄悄展开。
一支隶属张璋麾下的一小队营士闯入一处偏僻民宅,拿刀恐吓道:“相国有令,速速去上西门。”
这里躲着十几口子,他们寄希望不被发现而能躲过去长安的厄运。
谁承想,还是被搜街的营士发现了,一個个如丧考妣痛不欲生。
这队营士不怀好意地打量这群人,一个伍长冷哼道:“值钱的东西先交出来。”
这话刚说出口,就听一个嗲声嗲气的女声,扒开拥挤的人群,带着一丝惊喜道:“军爷,是奴家啊,我是孙寡妇,老熟人了。”
那个伍长闻声望去,一股子烦闷油然而生,瞥见其他营士看向自己目光,满是诧异中夹带惊惧,此刻他都快哭了,咋这霉运还没散干净呢。
“奶奶的,谢老六,你口味够重,这你都下得了口!”另一伍的伍长戏谑道。
谢老六怒急,上去就给了孙寡妇一个耳刮子,骂道:“老子不认识你。”
孙寡妇急了,一把将躲在他身后那个矮小中年男人拽了出来:“军爷,还是您成全的我俩,怎能说不认识!”
谢老六一看,那人是当日的苦主,正一脸幽怨地看着自己,眼底隐隐有泪光闪现。
他有些呆滞住了,尽管那个苦主恶毒地瞅着自己,谢老六也没有生气,只是由衷地挑起大拇指,幸灾乐祸地道:“恭喜贺喜,老哥好福气。”
说话的工夫,有一群人突然从房顶跳下来,打得这队营士措手不及,他们配合默契,有人负责诱敌,有人藏于房上用弩箭偷袭,很快就把院内这些营士杀干净了。
谢老六当时被孙寡妇抓着当挡箭牌,没有来得及冲上去,等挣脱后发现兄弟们都死伤殆尽,他吞咽了口口水,手中刀一扔,扑通跪地磕头如捣蒜:“各位好汉饶命,小的就是当兵吃粮,图一口饭吃,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这群人中走出一个身材最高大的人,提刀来到谢老六身前,俯视着他,缓缓说道:“你叫什么?”
“小的谢老六,是北军五营的一个伍长。”
“你叫谢老六,好,你知道西凉兵三营把好东西都藏哪了吗?”
“小的知道,那次械斗小的还去偷过。”
“伱带我们去,表现得好就放你一条生路,要是耍什么猫儿腻,就把你相好的给杀喽。”
谢老六怔了一下,他何时有相好的?他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就见那高大男子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孙寡妇,再看了看躲在孙寡妇身后瑟瑟发抖的那个苦主,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谢老六,那是你相好在外面偷的男人吗?”然后一边啧啧称奇,一边摇头表示不解。
谢老六觉得这位好汉一定是在脑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也不敢解释什么,只是点头哈腰称是。他现在无比庆幸刚才那个肥婆娘拉着自己,不然自己早就死在当场,心中竟也升起一丝异样的情绪。
那群人很麻利地扒掉营士的衣服和软甲,穿在自己身上,然后一行人就出了院子,在谢老六的带领下,前往北军五营驻地。
……
北军五营,张璋居所。
周毖与张璋、吴匡二人对坐,桌子上摆放着一个包裹,包裹上浸满了血渍。
“二位,董璜的人头和董卓的印绶也都看过了,还在犹豫什么?”
吴匡有些结巴道:“董公真的死了?为何不让我们看看?”
周毖冷笑道:“董卓的人头,陛下还有大用。你们要是真想看,那就亲自入宫面圣去,本官是带不出来的。”
即便到了现在,二人还是难以相信董卓死了,更不相信还是被天子杀死的。
张璋要比吴匡冷静得多,眼睛死死盯着周毖问道:“如果我们助陛下讨逆,事后有何封赏?”
周毖冷哼一声,把身子往前探,迎着张璋的眼神道:“天子口谕,贬为庶人,既往不咎。”
吴匡闻言一拍案几怒道:“还要用到我们兄弟呢,居然不给好处?”
周毖同样一拍案几,站了起来对吴匡咬牙切齿的道:“你们干的好事情,助纣为孽,纵兵劫掠,哪一条不是诛杀满门的罪!天子言如果你们不同意,那就等着一并被诛吧。”
吴匡是个暴脾气,不然上次也不会主动动手打了李蒙一拳,他一脚就踹翻案几,手直接握在刀柄之上:“董卓死没死尚未可知,既然要策反我们兄弟,还不许以好处,天子未免太过小气!”
张璋眯着眼道:“如果我们兄弟不同意呢?”
话刚说完,就听一个营士闯了进来,“报,张校尉,不好了。”猛地看见屋内有其他人,刚要禀报的话给噎住了。
吴匡瞪了来人一眼:“没看有客人吗?”
来人抱拳不语,眼里满是焦急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