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漪与萧璟从地牢转角处走来,女子螓首蛾眉,微睇绵藐,少年郎萧疏轩举,眉眼冷冷清清。
昏黄的灯火摇曳,两人的身影落在墙壁上,绵绵不息。
沈策与一行禁卫军跟在身后,他们手落在长剑上,蓄势待发。
他们凛着声音道:“你们已是被包围,倘若供出你们背后的主子,或许还能留下一条性命。”
为首的蒙面黑衣人目光阴暗地望着沈漪,他心里依旧是震骇不已。
或是他不愿意承认,主公浸淫官场半生,竟然会被一个丫头片子所算计?
须臾,他的目光闪过了一丝狠绝,道:“想让我叛主,唯有等下辈子了。”
言毕,他的舌尖勾住了藏匿在脸颊侧的药丸,正欲吞下。
沈漪的眸光恰似寒涧清泉,明澈透顶。
她语气平静:“他口中藏有毒药,莫让他自杀。”
假扮成夏侯将军的夜一目光,他手疾眼快地点了数个黑衣人的穴位,再将为首黑衣人蒙面的布巾扯下来。
黑衣人的模样彻底暴露在眼前,他的面容实在令人过目不忘,不是他生得有多英俊,而是他上唇颚裂。
沈策俊脸一震,他似有些不相信道:“是左丞相手下的门客。”
左丞相,年过花甲之年,他一生勤政为民,清廉博爱。
他桃李满天下,深受人器重,他有教无类,相貌缺陷者,会得他的格外优待。
皆因左丞相天生有六指,他家人将其当成怪物,扔弃在荒山野岭。幸有一僧人路过,将他带回山上寺庙。
十八年后,左丞相下山,谨遵僧人“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教诲,他考取功名,平步青云,一直铭记初心,一心为民。
话音刚落。
众人脸上亦是流露出诧异。
左丞相向来爱民如子,怎么会是以摧毁堤岸来陷害太子殿下的幕后黑手?
要知道,这背后的代价便是数以万计的纶城老百姓死伤。
唯有沈漪眼波动也未动,依旧是矜雅从容之姿。
黑衣门客阴冷地盯着淡然的沈漪,他心里有一个极其可怕的直觉。
他身不能动,声音破哑得厉害:“沈小姐,你在几日前便放出幕后主使桃李满天下的消息,你是否早已洞悉真相?”
沈漪轻轻摇头,声音徐缓:“我既没有未仆先知的能力,怎会知左丞相披着宽厚仁慈的皮相,做出残害百姓的勾当?”
内心所想,却是截然相反。
不错,她早在几日前确定左丞相是幕后主使。阿璟提及太傅并未教导他储君之道的那一夜,她思忖良久,终是让她察觉到一丝古怪。
太傅右脚有疾,不良于行,恰是左丞相的学生,而左丞相天生六指,他们二人身体皆是有缺陷。
但这只是她的妄断。
直至那天她在地牢看到沛郡郡令的长相,眉骨极高,显得面容凶狠怪异。
她再多了三分把握,命人再打探昔日抚养左丞相的僧人,亦是只有半耳。
真相呼之欲出。故此,这一局心战,她胜券在握。
至于左丞相为何会陷害阿璟,那就不得而知了。
门客死死地看着沈漪,恨不得将她看出一个洞来。
最终,他败下阵来,神色颓靡道:“罢了,罢了。沈小姐实为女中诸葛,我林某输得心服口服。”
沈漪素靥矜雅,一派风流蕴藉之意。
她侧头望向萧璟,眼中心疼之意一闪而逝。
左丞相老谋深算,手下门客无重数,阿璟至真至善,哪里能躲得开他们的阴谋算计?
幸而这一辈子,阿璟避免了为人陷害之祸。
萧璟对上了沈漪的眸光,丹凤眼深黯。
他似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声音低哑:“无事,向来如此。”
沈漪听罢,心中的怜惜更甚。
向来如此。
阿璟在深宫只身一人,到底遭受了多少险恶算计,蒙受多少委屈,才会习以为常。
待回长安城后,她要尽快将史书带给阿璟,填补他在为储君之道的空白。
萧璟丹凤眼深深噬着沈漪的容颜,眸底炙烫篝火涌动。
不经意间,落至拥雪成峰的婀娜小蛮。
他呼吸一重,丹田躁动着。
沈策脸色难看。
太子这小子,对漪娘的心思实在卑劣!
他冷哼一声,漪娘是沈侯府的掌上明珠,这小子休想轻易得逞。
……
翌日。
春光融融泄泄,杏花吹满头。
今日,太子殿下,沈侯府沈小姐,沈公子荣归长安城。
城楼之上,盛况空前,挤满了攒动的人头。
他们翘首以盼。太子殿下治理水患有功,还将想捣毁堤岸的奸恶之徒擒获,即日将证据呈到皇上面前,治其滔天之罪。
沈小姐为太子殿下出谋划计,沈公子英勇杀敌。
他们皆是纶城老百姓的大恩人,听闻,他们从纶城启程回长安城时,纶城老百姓含着热泪相送,追了几里路,那场面实属令人震撼。
不远处,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马蹄声。
萧璟打头,骑着骏马驰骋而来。
他的发色与眉色是浓郁又纯粹的深黑,挺鼻薄唇,修长有力的双腿紧紧夹着马背,引人无限遐想。
玄色衣袂,迎着风抨击长空。
沈策驾马在其后,他星目熠熠生辉,俊朗非凡。
真真是鲜衣怒马少年时,一日看尽长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