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妃脸色一变,她实在不知事态会如此严重。
她忙道:“王爷息怒。”
楚王爷冷冷地收回视线,睨视着一言不发的萧临涉,道:“明日你随本王到沈侯府向沈漪磕头认错,求得她的原谅。你与沈漪的婚事照旧。”
萧临涉眼前仍浮着沈漪眼中凝绝的寒凉与清晰可辨的厌恶,他耿耿于怀。
他堵着气,生平第一次忤逆楚王爷:“父王,临涉对沈漪厌恶至极,自不会与她成亲。”
“临涉只倾心崔府小姐一人,非崔小姐不娶。”
楚王爷怒极反笑:“好一个非崔小姐不娶!”
他高声道:“来人,把世子押到幽室闭门思过,什么时候他知错了,才把他放出来。”
两个侍卫从门外走了进来,对着萧临涉道:“世子,请。”
萧临涉站起,转身朝着门外走去,日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他心中只觉满腔孤勇,他不会有错,亦不会后悔。
追求心中所爱,是他活了二十载唯一反抗父王的事,也是他做得最正确的事。
沈漪口口声声说他令她厌恶,她还不是以沈侯府与皇祖母的权势逼迫他就范?难怪她有恃无恐,原是有后招等着他,他偏不遂她的愿。
楚王妃眼看着萧临涉走远,她又是心疼又是气愤。
果然是妻不贤家祸多,沈漪这兴风作浪,连累了临涉受罚。她绝对不能让沈漪此等丧门星踏进楚王府的大门。
她语气不禁带上了一丝怨怼:“王爷,幽室地处偏僻,阴冷落魄,临涉可是我们唯一的嫡子,您怎么忍心关他在幽室?”
“沈漪究竟是哪一点好,竟让王爷您越过我们的亲儿去?”
楚王爷面沉如水,临涉与崔华锦走得近,是他默许的,今日临涉上门退婚,他是了然的。
因他也深知沈漪极为钟情临涉,绝不会退婚,如此一来,沈自山为了女儿的婚事,必定会求到皇兄那里去,皇兄再借此机会让沈侯府栽一个大跟头。而后临涉被迫与她成婚,临涉心中不喜她,蹉跎她,沈自山惯是心疼女儿的,想来会是为她煞费苦心,方寸大乱。
就这样,在长安城根深牢固的沈侯府慢慢被蚕食,逐渐被吞没,直至满门灭口,永绝后患。
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当中。
却万万没想到,沈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同意了退婚。
她是皇兄对付沈侯府的关键一棋,如若出了什么差池。就算他和皇兄一母同胞,皇兄薄凉冷血,也不会轻易饶了他。
他目光没有一丝温度,凝视着楚王妃:“本王的儿子可不止临涉一个。”
楚王妃狠狠打了一个冷颤,当即噤声不语。
……
走了一盏茶的时辰,两个侍卫领着萧临涉来到楚王府的幽室。
吱呀一声。
他们将幽室的木门打开,做出一个请的动作,道:“世子,属下得罪了。”
萧临涉面无表情地走进幽室,很快,门又被关上。
他剑眸环视一周,幽室布置极简,唯有一床榻与一书案。
不过如此。
萧临涉在心里嗤笑,就这点小苦头,沈漪也想让他屈服?也未免太小看他。
他脱下外袍与云头锦履,上了床榻,闭目。
所谓闭门反省,不过是无稽之谈。只叹他这数日不能见到比沈漪胜上百倍的锦娘,漫漫相思已在他心中蔓延,叫他思之如狂。
罢罢罢,他在梦寐中寻锦娘,一解相思之苦。
窗外,绵绵春雨依旧在淅沥沥下着。
萧临涉的呼吸渐渐绵长,胸膛随之一起一伏。
忽然,他眉心一皱,脑海中莫名闯入数个片段。
沈漪身穿一袭素净的白衣,静坐在幽室的书案前,绿鬓淳浓染春烟,玉骨冰肌神采秀。
她的目光是那样透彻,宛若山涧的寒泉。
那其中,还有泠泠的憎恨。
梦中的萧临涉神色哀伤,似不敢直视沈漪的目光。
他垂下眼睑,薄唇动了动,像说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说。
趁她不注意时,才会偷偷抬起眼,凝视着她的芙蓉面,不禁流露出幽幽的火焰。
恍惚画面一变。
沈漪只身一人走在茫茫雪地中,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
没有一丝留恋,没有一丝羁绊。
萧临涉剑眸盛满了慌张,他跌跌撞撞地朝着沈漪跑去。
无论如何追逐,也是徒劳,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远,直至消失不见。
远处,飘来她清清淡淡的声音:“萧临涉,我既是弃了你,断不会再回头。”
有千百把长剑直直刺入他的心脏,疼得他灵魂几近出窍,精神恍惚。
他脸色惨白,踉跄了几步,声音嘶哑发颤:“漪娘,我有悔啊。”
萧临涉猛然惊醒,汗水已是打湿了他的里衣,他粗着气喘息。
梦中的场景太过逼真,仿佛他真真切切经历过似的。
他望向窗外。
夜幕低垂,天空漆黑如墨,透不出一丝微光。
萧临涉眼中晦涩不明。
沈漪从未来过幽室,为何她会出现在此处,他竟用那种目光凝望着她。
分明他是只会对锦娘生起不可言喻的私欲,而他对沈漪那少得可怜的情谊,今日也尽数被她折腾殆尽,只剩满心不喜。
何以他在梦中一直追逐沈漪,直道有悔?
他回过神来,嗤之以鼻笑道:他怎会有悔?这梦实在荒唐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