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一思索,调整了一下表情和语调,以一种当仁不让的态度接受了这份差事:“这没有问题,各人必担当自己的担子。”
他不由自主地引用了一段《圣经》,说完之后不禁哑然失笑,自己也被塞勒姆的村民们同化了。
不仅如此,他心里完全明白,在巫师审判中,被错误指控的对象很有可能会被强迫认罪,甚至处以极刑,而加入法庭能为自己提供阻止事情变得太坏的机会。
他知道巫术事件发生的科学解释,也不是没想过劝说村民们停止食用贮存不当的粮食,然而,若是将被麦角菌感染的黑麦通通处理掉,人们又该吃什么呢?
法国人和原住民的威胁短时间内看不到解决希望,在这种情况下,村民们是断然不会同意这个要求的。
更何况,17世纪应该是没有关于微生物的概念的,说粮食中存在着“某种不可见的生物释放的毒素”,根本不可能得到正确理解,反而听起来更像是投毒事件。
到那时恐怕会自身难保吧。
他虽不忍心看到普通人蒙受不白之冤,但却也自知没有能力改变社会上流行的普遍观念,只好决定还是走一步看一步,最好能避免猎巫事态扩大,实在不行就赶快跑路。
哈桑上尉又交代了一些细节问题,然后两人闲聊起来,提蒙斯随口问道:“帕里斯牧师终于下定决心了?”
“只怕不是他的本意……也不知道这事怎么就开始传开了,村里人都看着呢,牧师要是不主动提出起诉的话,恐怕有包庇纵容的嫌疑啊。”
提蒙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也知道村子里的流言蜚语。
哈桑上尉叹了口气,说起了自己的孩子们。
作为一个父亲,他完全能够理解帕里斯牧师想要保护孩子们的愿望——痛苦的回忆赶快忘掉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再次提起,在法庭上当着全村人的面反复讲述呢?
但作为村里的治安法官,或者是作为牧师的帕里斯,与恶魔坚决斗争又是职责所在。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古今中外都适用这个道理。
提蒙斯虽还没有孩子,却也能体会到哈桑的无奈之情。
这番表白也使得他对哈桑的态度有了一些改观。他本以为哈桑是一个标签化的狂热猎巫者形象,但此刻他对哈桑却怀有一种矛盾的心态。
一方面,他觉得哈桑是个相信巫师存在的宗教狂信者,但与此同时,他又不得不承认哈桑还是个关心孩子、待人热诚的人。
短暂的抒情过后,哈桑上尉回到正题:“你用蘸水羽毛笔还是铅笔?嫌羽毛笔书写速度慢的话,我也可以偷偷拿科温的铅笔给你用——但你可别告诉他。”
提蒙斯摸不清科温法官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又担心这个时代的铅笔中真含有铅,如果洗不干净手会在吃饭时摄入体内,进而引起铅中毒。
因此,他只是敷衍道:“不用麻烦,正常用的东西就行。”
哈桑见此行的主要目的已经实现,于是起身拍了拍提蒙斯的背道:“那我先走了,午饭过后开庭,中午别喝酒。”
提蒙斯望着哈桑离开的身影,对于下午的庭审感到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