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家老宅。
望山厅。
“晚辈拜见老太师......”赵朴揖礼。
不等他话说完,蔡京挥手打断道:“郡王来的正好,二位娘子正在点茶,不妨一同观赏!”
“老太师,今日晚辈前来,有要事相商......”
赵朴忙道,他哪有闲情逸致观赏茶艺?
虽说端坐厅中的两位茶伎,长得清丽绝伦,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不知怎地,他突然想起,前日在崇明门内大街撞到的那位刑娘子。
美得那般淳朴、自然。
不似这二位,再怎么装清秀,也难掩身上流露出的风尘气。
蔡京在府里豢养如此美人,自然不会只为观赏茶艺,偶尔也会吃吃茶......
蔡京今日兴致颇高,招招手:“郡王过来,坐老夫身旁,有什么事,看完二位娘子精彩表演再说!”
赵朴无奈,只能客随主便,揖礼后走到蔡京身边坐下。
“奴家邱巧巧、奴家翟喜儿,献丑了!”
两位娘子福身屈礼,一个声音娇滴滴,勾魂夺魄。
一个柔怯怯,惹人怜爱。
蔡京捋捋白须,示意二人可以开始表演。
点茶是东京娱乐消费的一大特色,各大正店、茶坊、瓦肆,都有自家的镇店茶伎和绝活。
连寻常脚店、街边茶铺、茶楼,也经常以斗茶为名,表演点茶。
市井百姓也喜欢看个热闹。
路边点茶赵朴见过不少,像邱巧巧、翟喜儿这种,用美人献技当作噱头的茶艺表演却没见过。
能在蔡家老宅,为蔡京献技的茶伎,技术自然过硬。
一套点茶功夫使得行云流水。
最后,邱巧巧献上茶汤,表面茶末形成一个“福”字。
翟喜儿则点出一个“寿”字。
“请老太师、郡王品鉴!”二位娘子盈盈拜倒。
蔡京捻着白须,笑呵呵地道:“赏心悦目,令人叹为观止!
今日这场,你二人还是不分高下!
同赏!”
“奴家拜谢太师!”二女伏地叩首。
蔡京转而问道:“郡王,你看如何?”
赵朴干笑两声,“人美,活也好,该赏!”
“奴家拜谢郡王!”二女又拜倒。
翟喜儿胆子大些,还偷偷向赵朴递媚眼。
赵朴两眼上翻,假装没看见。
蔡京笑道:“二位娘子是老夫府上供养茶伎,每人月俸一百五十贯。
若是郡王喜欢,老夫忍痛割爱,赠你一位!
不知郡王钟意谁?”
话罢,二女含羞带怯地看着赵朴。
翟喜儿挺了挺胸脯,连抛媚眼。
赵朴心中直呼好家伙!
月俸一百五十贯?
这可是武官团练使以上、文官金紫光禄大夫以上官阶者,才有资格享受的俸钱!
蔡家两个茶伎,工资水平堪比正四品官!
咱可养不起!
养得起也不要!
和你蔡老头同吃一杯茶,想想心里就膈应!
“老太师心意,晚辈心领了。
只是君子不夺人所爱,二位娘子是老太师掌中珍宝,晚辈岂敢横夺?”
赵朴拱拱手,义正辞严。
蔡京莞尔一笑:“当真不要?
只要郡王喜欢,便是都带走也无妨!
她们今后俸钱,就由蔡府承担。”
二女大羞,垂着头惴惴不安。
虽说她们在蔡府,并未签订什么雇佣契约,法理上讲,她们还是良籍自由身。
可蔡家要将她们转卖,或是赠予谁,她们不敢不从。
赵朴又看了二女一眼,咽咽唾沫。
蔡老头这是想干嘛?
试探他?考验他?诱惑他?
反正不可能平白无故,送他两个美人。
赵朴起身长揖:“按理说长者赐,不敢辞!
可晚辈无功不受禄,万万不敢愧领!
请老太师莫要为难!”
蔡京哈哈一笑,大袖一挥:“看来你二人没福分侍奉郡王,退下吧!”
二女明显露出失望之色,特别是翟喜儿,咬着丰唇,双眸水光涟涟,当真是我见犹怜!
赵朴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心中默念:女色于我如浮云......
待二女退下,赵朴端起“福”字茶碗喝了口。
略浓的茶汤细腻滑口,可味道却一言难尽。
蔡京端起“寿”字茶碗,喝得津津有味。
赵朴暗叹,他的口味与地道宋人相比,还是不尽相同。
“郡王登门造访,想是遇到麻烦?”
一碗浓茶汤见底,蔡京这才问道。
赵朴笑道:“对晚辈而言是麻烦,对老太师而言,却是契机!”
“哦?”蔡京捻须一笑,“是何契机?”
赵朴道:“王黼罢相,老太师复相之契机!”
蔡京白眉微挑,似笑非笑:“此话怎讲?”
“老太师或许有所不知,刘延庆、刘光世父子,已于数日前潜回东京!
且尾随我多日,意图不轨!”
赵朴把连日来,追查到的情况如实告知。
得知刘氏父子潜回东京,蔡京白眉一皱。
显然也没料到,刘氏父子竟如此胆大妄为!
赵朴道:“刘氏父子不顾朝廷禁令,于贬黜途中返京。
老太师试想,若非处境不妙,他父子岂敢如此?
如今,王黼与老太师明争暗斗,处处落于下风,颓势明显。
朝野看在眼里,谁人不说,王黼罢相近在咫尺!
王黼是想用我的命,来拖延时间,谋求奋力一搏!
刘氏父子,不过是他手中刀!”
蔡京捻着须,已从最初的惊讶中冷静下来,一张褶皱满布的清瘦面庞无悲无喜。
以他半生为相的官僚生涯,王黼和刘氏父子那点伎俩,自然一眼看穿。
蔡京浑浊老眼微眯:“却不知方才郡王所说‘契机’,指的是?”
赵朴笑道:“暗中召回受贬黜武臣,图谋行刺皇子,哪一项都是难以辩驳的谋反罪名!
王黼兵行险招,我们将计就计,最后再让他引火烧身,自食其果!”
蔡京老眼深处,精芒一闪而过:“让刘延庆父子坐实行刺罪名,再顺藤摸瓜咬出王黼?”
赵朴一拍巴掌:“正是此意!”